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一壶小酒 > 第二章 死而复生
    当晚。

    秦希姗和张云之住在一起,二人吃过晚饭后在房间里闲坐。不多会儿听闻窗外有人说话,原来是院子里的仆人在讨论王岳庭,毕竟他也算得上是一位江湖名人,忽然造访清河堂,仆人们难免聊上两句。

    秦希姗内功低微,只听得有人说话,却听不清他们说的是什么。等那仆人走远,秦希姗问道“云之姐,他们说什么呢?”张云之道“说你讨厌之人。”秦希姗道“王岳庭么?”

    张云之将眉笔放下,仔细对照铜镜,不答反问道“希姗,你看我这拂云眉画的如何?”秦希姗也不看她,只自顾道“挺好看的。云之姐,你似乎也很讨厌那个姓王的。”

    张云之还在仔细看着铜镜中的自己。她此番离开十堰州去递送请帖,常听人夸她英气十足,张云之起初自然是心中窃喜,哪知那秦希姗有一回忽然跟她说“人家夸你英气十足,便是说你不够漂亮。咱们是女子,干嘛要追求什么英气十足。云之姐,你可知道夸女子英气,换一种说法是什么吗?”张云之当时便问“是什么?”但听得秦希姗缓缓说了三个字“男人婆!”

    张云之从凤阳郡回来,安顿好原小酒后立刻便跑去找她娘亲,一反常态,哭喊着要学化妆,便是因此。

    秦希姗问她话,张云之不答,秦希姗也不当回事,继续翻着书桌上的江湖小报。江湖小报不是官报,是百晓堂金家通过训诂堂许家的报房印发的民间报纸,因为需要向官府报备审核,难以定期刊发。有时三月一刊,有时一月一刊。秦希姗此时手里捧着的报纸是最新刊发的,今日才经由郧乡城送过来。

    秦希姗随手翻看,似乎看到了什么感兴趣的内容,立刻跳到梳妆镜前,低头看着报纸,用胳膊去碰张云之,说道“云之姐云之姐,这一期的江湖小报里有咱们耶!”张云之正在细细描眉,被秦希姗胳膊一撞手中眉笔忽然变了路径,自眉头一路画到脸角,顿时气得哇哇乱叫,道“秦希姗你闹哪样呀,没看到我正在画眉么!”

    秦希姗这才挑眉看向她,顿时被眼前这人吓得怪叫一声,倒身摔去,哗啦啦拨倒背后书桌,被众多书籍掩埋。张云之气咻咻地将她从书山中翻出来,嗔道“都怪你!”秦希姗却睡在地上笑得起不来身,道“云之姐,你画得是什么符咒,笑死我啦,笑死我啦。”

    二人嬉闹一番,门外传来一声轻咳,原来是张云之的母亲途经张云之闺房,听闻里边叽叽喳喳,便出声提醒屋内的二位姑娘。

    片刻之后,屋内恢复整洁,秦希姗道“云之姐你快来看,全真教之事被百晓堂金家写成了什么呀。他说全真教抓到了一名古墓派女弟子,将其关押在翠微宫。然后有一位英俊少年持剑闯山,只一人,一剑,便轻轻松松地破了全真教的七星北斗大阵,还打的全真教某吕姓道长跪地求饶。再然后那位少年抱得美人归,无人敢拦。你快看呀,这里边还写到了你我二人呢,不过就写了一句话,‘张氏子弟与秦氏子弟示警’,嘁,胡说八道。”

    张云之道“笔在人家手里,人家自然想怎么写就怎么写。”秦希姗又道“咦,这一页写的是武家,说是有一本绝世秘籍横空出世,写这篇文章的人猜测是一本江湖中失传多年的内功心法。之所以如此猜测,是因为当时有五方势力在争夺那本绝世秘籍,每一方势力都非同小可。这五方势力其一为青莲堂,其二为全真教,其三为古墓派,其四为鬻薪堂,其五为……”她说到这里忽然顿住,挑眉看向还在学习化妆的张云之。

    张云之便问道“其五是哪家哪派?”

    雷声炸响,风声来。白亮亮的雨点紧跟着落下,砸在屋檐上,哗啦啦地响。

    秦希姗眨眨眼,缓缓道出三个字来“武当派。”

    风雨过夜,至天明时分转为淅沥沥的小雨。张秦二人吃过早饭,一人撑一把油纸伞在镇子里散步,不知不觉走到镇北小河旁。下了一整夜的雨,小河水满而溢,河边青蛙呱呱叫着,很是有趣。

    秦希姗见周围无人,竟是脱掉皮靴与足衣,举着油纸伞跑去河边踩水。张云之叹道“你好歹也是……”秦希姗单手叉腰道“不许你说!本姑娘偏要这么干,反正也无人看着,怕什么。难道云之姐会跟别人学话,说我堂堂名门大小姐,光着脚丫踩水玩儿么?“

    张云之笑着不答。秦希姗玩得不亦乐乎,竟是丢掉油纸伞,提起衣裾往深水里走,说是要去捉鱼。但见她一手提裙,一手伸进水里抓来抓去,不时传来欢笑,道“云之姐你快来,这水里好多鱼虾,你看!”她举起手来,那指肚上夹着一只豆大点儿的小螃蟹,可爱至极。

    张云之道“你莫要再往深处去了,小心溺水。”秦希姗道“我水性好着呢,怎会溺水。”她话音方落,忽然拧起眉头,原是她在水里摸到了软绵绵的东西,似乎是麻质衣物。

    秦希姗放下衣裾,双手同时抓住水中的衣物,发力向上提起,但见一具尸体被她从水中提了出来,顿时吓得她怪叫一声,身子向后倒去,哗啦啦摔进水里。

    张云之于岸边看到,赶忙丢开油纸伞施展轻功去救,便见那秦希姗于慌乱之中竟是抓住了那具尸体,好似将尸体当成了救命的稻草,扑通扑通呛了几口水。张云之下水将她拖上岸,连带着那具尸体也被拖了上来。

    二人身子沾了水,今日阴雨,哪怕时值立夏,天气仍旧有丝阴凉。秦希姗内息薄弱,被冻得瑟瑟发抖,不住地打着喷嚏。二人本想赶快回去,却见那具尸体竟是自行站了起来!

    秦希姗嘴唇发紫,嘴角还在不停吐着污水,一见那尸体忽然活过来,吓得她一屁股坐在泥地上,竟是呜哇一声哭出声来。张云之则立马抽出佩剑,道“你是何人!”

    那人看模样七八十岁,脸上布满褶皱,胡须足有一尺长。披头散发,睡眼稀松。他起身后眯着眼看向二位姑娘,便揉着通红的酒糟鼻,从湿漉漉的衣服内衬里掏出来一支巴掌大的酒葫芦,拔掉塞子呼噜噜喝了两口,径自离开。嘴里还嘟囔着“这醉梦生果然不愧天下间最烈之美酒,后劲儿十足,后劲儿十足!”

    张云之看他走了,赶忙扶起哭鼻子的秦希姗,便听秦希姗吸着鼻子道“吓死我啦吓死我啦,我以为是死人。这人真奇怪,怎会睡在水里边?”张云之道“许是喝醉了不慎落水,莫要管他,咱们赶紧回去换身衣服。”

    当日傍晚,张云之二人正在院子里研习武功,忽听得院子外边吵吵闹闹,便携手前去查看。打开院子门,看到院墙下围着七八个人,都是张云之的本家叔伯婶娘,不知道在围观什么。

    那些围观之人发现张秦二人过来,连忙施礼叫一声“大小姐好,秦姑娘好。”张云之领着秦希姗回礼,开口问道“各位叔伯,出了什么事?”

    人群散开一些,便见那墙根儿处有一个耄耋老者,雪鬓霜鬟,皓首苍颜,两只深陷的眼睛紧紧闭在一起,靠在墙根上似乎是睡着了。一人说道“大小姐,这人没有一丝气息,该是已经死了。”

    秦希姗看到那人模样,惊呼一声道“又是他呀!”张云之则蹲下来试他鼻息和脉搏,果然如同本家人说的那样,真的死了。她便和众人道“各位叔伯婶娘,死者为大,安排人将这位老者送去义庄,好教家人认领。”

    “好的,大小姐。”人群中出来两个中年汉子,试图去架起老者,却怎么也抬不动,张云之诧异道“怎么了?”那两个汉子纷纷言说“好生奇怪,这老头实在太重,我二人竟是抬不动他。”

    又有几人不信邪,终究还是抬不动他。不多时便聚过来许多百姓,且惊动了张家族长张名舟。众人见族长过来,便让开一条路来,张名舟沉声道“出了什么事,为何都聚在此处?”他话音方落,打眼见到了靠在墙根儿的老者,竟是吓得一个激灵,赶忙躬身抱拳道“晚辈张名舟,拜见李前辈!”

    张云之立于一旁,问道“爷爷,您认得此人?”张名舟未答她话,又向那老者道“李前辈,晚辈张名舟,不知道您……”秦希姗忽然插嘴道“他已经死了。”

    张名舟立时瞪她一眼,把秦希姗吓得后退一步,躲在了张云之的背后,小声嘀咕道“我又没有胡说,他确实已经死了,大家伙都看到了。”

    张名舟不理她,又叫了一声老者。那老者忽然嘴巴一鼓,打了个酒嗝,顿时传来一股子酸臭味。便见他舔着嘴唇缓缓睁开一丝眼睛,把众人吓得纷纷躲开。唯独那张名舟喜上眉梢,道“李前辈,晚辈张名舟,不知您大驾光临,有失远迎,还望恕罪。”而后向身后人道,“都愣着干嘛,告诉主宅后厨,最好的菜,最好的酒,设宴,快快设宴!”

    那姓李的老者打了个哈欠,泪眼迷离地扶着墙,艰难万分地站起来。张名舟想去扶他,又不敢。便听那老者吧唧这嘴道“你是名舟呀,是张老道的儿子?我记得你长得挺好看的,怎么变丑啦?”

    张名舟哭笑不得,躬身道“李前辈,晚辈正是您说的,那个,张老道的小儿子,张名舟。李前辈,晚辈上次见到您,是,是三十岁时,如今晚辈都,都六十岁啦,自然就变得丑啦。”

    李姓老者挠着脸角胡须,道“哦,我这一觉睡了三十年呀,这俩闺女是你女儿么?”张名舟指向张云之道“她是晚辈长孙女张云之。另一位是天水堂秦家的女儿,秦希姗。你二人快过来给李前辈磕头,叫,叫太爷爷吧。”

    张云之和秦希姗对视一眼,无奈只得跪下去给李姓老者磕头,叫了一声太爷爷。那李姓老者没理会她们,跟张名舟道“我差点忘了,你可见过我那小外孙子,他走丢了,我在找他。”

    张名舟请他进了主宅,听闻后道“李前辈,请恕晚辈无知,不知李前辈的小外孙子,他,他高姓大名?”李姓老者忽然拧起眉头,一只手捧着脸,想了半晌才道“他叫什么来着,我倒是给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