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公子玉璃 > 三一七 信件
    但看信封外头,这封信确确实实出自向安的夫人于敏之之手,可拆开再看,却是一种全然陌生的字体,既不若向安平素的苍劲有力,也不似向夫人那般娟秀雅致,一笔一画无比清晰,为的就是将当日金銮殿内的一些事情交代清楚,以及将向安当初不得不出征的根本理由一一告知。

    谢韵想将言书困死在冀州的消息传到太傅府内时,向安不顾夜深,连夜进宫,为的就是想要阻止这种自伤自杀的愚蠢作为,或者说,是想从根本上将言书从困顿里头解救出来,,却不想从皇帝口中听到了一件叫自己始料未及的事情。

    对于言书的身份,他竟是全部都知道了,而这才是杀念突起的根本原因。

    那一刻,向安承认,自己心内是慌乱。

    青文这个孩子,平日里看着温温诺诺,面上对自己也算言听计从,似乎很能听进教导,承认错误,可是骨子里透却全然不是这么回事。

    反骨,叛逆,以及过度压制后反向生长的欲望,这孩子比起他父亲更加有攻击性。

    冀州之事,他缩在后头,并不是因为怕背负那些人命心有愧疚,而是因为他舍不得那个爱民如子,体恤苍生的明君的帽子。

    名与利,对他来说都是不可放弃的选项,为了这个,他可以利用任何手段。

    而向安的酷政显然就是他宽容待下最好的反面映衬。

    最肮脏的事情留给最讨厌的人,这孩子一直都很会算计。

    这样一个人,若是知道在这世上还有一人,比他一心算计的那些皇叔更有资格与他一较高下,该是怎样的反应呢?

    向安不敢想,也不愿想。

    而现在,这个事实已经摆到了眼前,不想也得想了。

    那一晚谢韵在向安面前跪下,将自己的苦恼困惑和盘托出,为自己自断臂膀找到了合适的理由,也许是真情实意的难以抉择,可用意只有一个,就是希望向安能代自己下这个决定,就像当初对待冀州那样,而他就可以继续躲在残酷的后头,柔弱无助的看着言书在铁血的太傅面前一点点的迎接死亡。

    谢韵是这么打算的,也是这么期盼的,可是,最终还是失望了。

    从来杀伐果决的向安,对着言书这个前朝遗留的孽种心慈手软了。

    他没有附议谢韵的话,甚至将自己从前那些对付几个皇叔的手段称作制约守恒,他告诉谢韵,言书这样的存在不是非死不可的,劝诫谢韵凡事都要留有余地,杀人事小,但手足相残这样的事情若是被民间知晓,那可就事大了。

    况且言书的身份也与他几个王叔不同,他身子里头残留着前朝的血液,靖朝和李朝的敌对早就过去,若非如此,当今皇后怎么可能由一个留着李朝血液的女子来担当?

    林林总总说了许多,归根结底不过一句话,这言书,不能杀。

    谢韵不是傻子,太傅这番话看着义正严辞,实则错漏百出,又怎么能轻易糊弄了他去?

    接纳一些无关紧要的前朝移民,包括拱手以皇后之位,那叫做安抚民心,毕竟李朝统治几百年,靖朝不过新政。

    而总有那么些不知好歹的百姓,将那暴戾的李朝视作正统,而将武装起家改朝换代的靖朝称作草莽刁民。

    取姜氏旁枝之女作为皇后不过就是手段,镇压不安的民心才是此举的真实本质。

    而放过言书,看似与接纳李朝余孽无异,实则与太傅的立意完全背道而驰。

    姜清歌是什么人?那是无数百姓看着长大的李朝最最尊崇的天之骄女,那是每凡盛典时华服游街的圣女,那是推着姜氏最后一代推行仁政的最大功臣,那是长明河起义后带着皇城百姓顽强抵抗十年最后又为了保护皇城百姓自愿被俘虏的李朝公主。

    一桩桩,一件件看似矛盾的事情,统统都堆砌到了一个女子的身上,大义不屈,美丽无辜,那是李朝遗留在这时间最后且最美的一道景致。

    哪怕该朝换代,哪怕当初见证的人都一一过世,可关于她的所有故事就这样口口相传了下来成了最迷人的传说,而她的一言一行绝代芳华也变成了一道所有女子都争相追逐却永远无法逾越的鸿沟。

    这样一个人,若是在世间留下了血脉,还是与如今的皇朝息息相关的血脉,是比自己跟太祖爷更亲近的血脉。

    这样的存在不叫接纳,叫威胁。

    而这威胁会产生怎样的效果,谢韵不敢细想。

    若是在从前,但凡有这样可能动摇国基的存在出现,他的师傅向安总能够在第一时间替自己清除干净,所以谢韵才会这样毫无顾虑的告知,谁知道,他的老师,在这样事情上从不姑息的太傅向安,竟是早就知情了。

    不,不止是知情,而是意欲维护。

    对于这个威胁,向安并不是与自己站在一处的,这样的认知,叫谢韵深深觉察到了危险。

    屈膝跪着的谢韵缓缓的站起了身子,仿若一个卑微无力的孩子一点点的自己崇敬畏惧的长辈面前慢慢长大。

    “师傅,听您的意思,是想要护着言书了是吗?”

    哪怕您知道,那个人以及他所在的家族,存在的意义就是为了牵制你们这些权臣。

    “师傅,当初冀州之行,您执意将以言家为代表的皇商之流牵扯其中,为的也是保护他是吗?”

    察觉自己对言家的忌惮,引着他们自我削弱,好叫自己放松警惕,甚至感恩含愧。

    自损以求生,说起来还真的像是太傅该有的作风。

    这世界上的事情,最怕的就是倒推并且回想,那些你以为的彼此不顺眼,互相牵制不前,到了最后竟成了自己眼皮子底下的勾结。

    不管是言书还是向安,明面上是被自己利用着相互制约,到了最后却是他们站在了一处,联手背叛了自己。

    向安这人,看着狡诈,但很多时候并不喜欢撒谎,尤其是在眼前这个高居九五至尊之位的学生面前。

    因此,面对饱含激怒的质询,到底还是点了点头,道了声“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