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未说完，东陵烁便已经僵在那里。
他未听出楚南玥是在开玩笑，以为楚南玥是认真误会了自己，不禁急得额头上冒了汗。
京城之中，世家子弟其实不乏多有龙阳之好。无论是府中养有美貌男宠，还是豢养娈童，这在上层，都不是秘密。
可这也都是私下里进行，从不曾扯到明面。
东陵烁虽不觉得应该被歧视，但也不愿自己因此凭空与他们扯在一起。
于是东陵烁忙着解释：“楚将军，事实并非如此。我对将军有意，却无关将军是男是女，只单对将军这个人罢了。”
说着，东陵烁自己渐渐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楚南玥的这句话，让他渐渐又想起了当年的事。
楚南玥是与自己如何不打不相识，他当年最初又是如何轻蔑楚南玥，觉得他年纪太轻，不可重用。
东陵烁原先下定决心，在军中绝不屈从楚南玥的“鲁莽”军令，可最终被一点点折服的，也是东陵烁他自己。
紧跟着，他的语气都柔了些：“其实楚将军误会我也没事。只要楚将军知道，我待楚将军的心意。”
楚南玥冷不防被他哽住，她原本是想逗逗东陵烁，却又丝毫没有讨到好处，反而被东陵烁给说了回来。
她便一时气恼起来，道：“谁要知道你的心意？”
东陵烁却也不急，想到方才的事，便跟着又说起来：“你问我是如何知道，是因那次在雨夜行军，你亲自下的令，要连夜冒雨前进，使军情没有拖延，众将士都有不满，甚至颇有微词。”
他的眸色深邃了不少，似乎是想起了什么，道：“这件事我还记得，只因那夜里，你我的马匹走得极近，我留意到，那些将士虽然埋怨，但行进时也算轻松。可唯有你，虽骑在乌云踏雪之上，却身子不稳，紧紧拉着缰绳。”
他还是将那夜自己的感受简单化了。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心疼楚南玥。
他看着楚南玥发抖的身体，就知道她是在忍着疼。联想到楚南玥从前的举止，就猜出了个八九不离十。
“那时如此之黑，你竟也看到了。”楚南玥低声道。
她自认为装得很好，甚至身边的周元骐都在紧张的战事里忘记了，她会在阴雨天腿疼难忍。
东陵烁一笑，可那笑却是没有任何欢喜的：“若在意一个人，她便是明灯。”
楚南玥，是他心里的明灯。
她刚强，勇义，可弯弓搭箭，智谋无双。可东陵烁却又在那一夜里，渐渐察觉到，楚南玥也有脆弱，也有忍着的伤。
或许也是从那一刻开始，东陵烁想要使自己强大起来，强大到他有足够的力量，去保护他想要保护的人。
若楚南玥不得不受伤，他便愿意分担一半，同她一起经受着那些伤痛。
快乐被分掉一半，其程度便会减少。但伤痛被分掉一半，两人的痛苦都会减轻。
他静悄悄地盯着楚南玥那双眼睛不说话，两人的眼里都显得亮晶晶的。
“我要上战场了，楚大将军要不要嘱咐我几句？”东陵烁终于启唇道。
“这是你第一次独自领军吧。”楚南玥抬眼望向东陵烁。
东陵烁朝着她点了点头。
这话也说的不错。虽说先前在军营里，他也独立带队攻打过城池，但那终究是在楚南玥的统领之下。这次带军前往北境，他却真的成了主将，万事万物，都要自己负责裁决了。
“你不必顾虑太多，这一仗的利弊，我们方才都已分析过了，我东陵将士素来英勇，也不会有战败这回事。更何况有王畅一起，你二人好生配合，东陵大军必然是如虎添翼。”楚南玥道。
她轻轻一笑，又道：“况且，我对你很有信心，你如此聪慧，心思比我还要缜密，又更为大胆，这一次，我知你定然会凯旋！”
楚南玥的肯定与信任，无疑是东陵烁信心的源泉。
东陵烁眼睛亮了下，回道：“我从前还顾虑了些，但既然能得楚将军这般看待，我那些顾虑，便可抛去了。”
他一时之间，便有得胜的决心。
即使他经验并不如此之足，却也有卯足了心力，势必要击溃匈奴的想法。
“但我虽对六殿下有信心，却依然要送六殿下一个小礼。”楚南玥道。
“是何礼物？”东陵烁好奇。
楚南玥并不直言：“这礼，若直接说了，反倒不好。六殿下只要知道，你永远还有一道屏障，便足够了。”
东陵烁闻言，虽依然不知楚南玥做了什么，但也认真朝她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而时辰不早，这场战役又急，东陵烁没有多说几句，就不得不往自己府中准备一切。
楚南玥看着他离开，眼睛久久没有移开。
青霜在旁盯了许久，终于忍不住开了口：“将军，您既然说对六殿下有信心，又为什么要派出一百黑甲铁骑，随军保护六殿下呢？”
楚南玥命令她去办此事时，青霜还愣了一阵，在她眼里，皇上既然已经把事情交给了六殿下手上，那楚南玥再出手，其实是冒着险的。
要知道京郊驻军，楚南玥确实有管辖资格。那黑甲铁骑，也确实是楚南玥自己的力量。可是楚南玥偷偷将兵马派到北境前线，却于理不合。
楚南玥却未听青霜建议，执意如此，要她快快去办。
青霜好容易才跑了趟京郊大营，与周元骐将事情商量妥当，只等楚南玥去引兵。
“我相信六殿下的领兵能力。但我信不过匈奴国是什么知礼的国度，更何况，国中对六殿下心怀不轨者，其实也不在少数，这你难道不知？”楚南玥淡然道。
无论是东陵鸿，还是东陵琰，都不像东陵烁那样还在意着亲情了。若能趁机在战场上把东陵烁除掉，他们岂不是真的少了一个心腹大患？
“将军考虑周全，青霜确实没想到。”青霜垂首道。“不过青霜也想斗胆问一句，将军为何如此在意六殿下的生死……”
她虽这样问，却并非真的没有任何察觉。
可她也是真的想要听楚南玥亲口说起，她如今对东陵烁是抱有何种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