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少些静默造成的尴尬，东陵烁主动开了话题。
“楚将军这么晚了，要去太医院做什么呢？是身体不舒服吗？”东陵烁问道。
他关切地望着楚南玥的脸色，可又看不出多少，只瞧见楚南玥摇了摇头：“我没有事。”
东陵烁明显松了一口气的样子，于是紧接着问道：“楚将军，那我能知道，楚将军是为了谁的事吗？”
他生怕楚南玥又觉得他错了边界，于是又添了一句，道：“若楚将军不喜谈此事，便不说了。我只是想要问一声，若知道了是什么事，也好将来有些对楚将军的助力。”
东陵烁能感觉出，楚南玥对那人的关切。他一时忍住了心里的醋意，只因为他也察觉到了楚南玥因那人的一切担忧。
楚南玥咬了下唇，终究道：“是为着八公主。我觉得她的腿疾，我还不够了解，所以想要找找当年的线索。”
“原来是为着小八。”东陵烁恍然大悟。
他早该猜到了。太医院只能找到医术精湛的太医。去想方设法请太医的，也只有身有顽疾的显贵之人。
但楚南玥一切都好，唯一关切的，身有顽疾者，便是近来交好的八公主东陵珏了。
东陵烁因为方才自己的猜想而略惭愧，同时也因为楚南玥的用心而感激。
旁人都将东陵珏的腿疾视为过眼云烟，同情时，不过几滴挤出的眼泪。
说话间，荣生已经从皇后宫中赶了回来，将手里的灯分给青霜一盏。
荣生与楚南玥一起带路，四人一起出发，同往太医院而去。
太医院得了消息，知道六皇子东陵烁与当朝一品宣威将军同来太医院，一时重视起来，几位当事的太医早早就候在那里。
“臣等恭迎六殿下，楚将军。”
“好了，今日不是看你们工作的，而是有事想要你们帮忙查看些东西。约十三四年前，八公主出世时的记录。”东陵烁干脆道。
太医们都愣住在原地。
谁也没有想过，会有人翻查起当年的旧账。那些记录的册子，早就堆积起来，除了太医院的人，压根没有人会去看。
“六殿下，这……都堆在一间小屋里，实在不好找。”太医回道。
东陵烁与楚南玥他们，都听出了太医之间的推脱之意。这种陈年旧事，一旦被翻出来，他们都害怕是当年的谁惹出了祸事，殃及如今的太医院。
于是楚南玥开口道：“无妨，我自己去找就好，因不是特别留意，也不过是想随意瞧瞧，几位太医不必紧张。”
东陵烁亦是如此说辞。
见二人执意如此，太医们也就妥协下来，让一个年轻的小太医来带路。
楚南玥看那小太医生疏又拘谨的样子，倒也不忍真的逗他，反而半是正经地问他些事：“这位小大人，你姓什么？”
“小的姓张，可楚将军莫要称小的为大人了。”小太医答道。
楚南玥便点个头，道：“张太医，宫里的太医们，是不是少有旧人了？”
“楚将军说得还真是，不过小的是从前年才来的太医院，知道的不多。只听说宫里的太医，大多做得不长久，每几年就有可能有人员变动。”张太医道。
“这不算什么稀奇事，就连朝廷都是如此，一个太医院当然一样。”楚南玥自然道。
太医院与朝堂一样，都有尔虞我诈，那些官场上的争斗，实在是太过多了。
或许是小太医没有亲身经历太多，所以向楚南玥谈起时，还是一副纳罕的味道。
楚南玥耐着性子于他一一解释了，虽不知他听懂几分，却也见他不断点头称是。
而张太医领路的责任已经尽到，就没有久待在这里的道理。楚南玥等人正好觉得有人在碍手碍脚，于是让青霜送走了张太医，自己则与东陵烁一起查验着整个小屋。
翻着落满尘土的册子，楚南玥抬头随口问起：“六殿下，你从前见过这些吗？”
“没有，母后也不太了解这些。我自小长大，也不曾多听闻太医院会记载如此之清楚。”东陵烁看着记录自己身体状况的册子，不禁感慨道。
“却也并非每个人都事无巨细。”楚南玥在旁说道。
与东陵烁不同，楚南玥手里拿的，上面写的是东陵珏。
原来这太医院，也免不了恃强凌弱，谄媚讨好。其中以先太子东陵煜的册子为最厚，而后便是同样为皇后嫡子的东陵烁。
东陵鸿与东陵琰其次，可那些公主们，笔墨极少，似乎只在快到出嫁的那几年里多了些笔墨。
至于东陵珏，则是其中笔墨最少的那个。
她既不得宠，也没有胡闹的本事，或许注定是众人会遗忘的对象。
可今日楚南玥想要了解的，却恰恰是资料最少的东陵珏。
“太医院本不该如此。”东陵烁叹道，“原本他的职责便在于保护宫中之人身体康健，他不该染上那些陋习，不该如此看人行事。”
东陵烁甚至在想，当年是不是因为太医院对东陵珏的轻视与忽视，才酿成了东陵珏腿疾的结果。
“是我疏忽了，早知道如此，小八也不会到今日这地步。”东陵烁悔道。
他早该知道，宫里就是这么阴暗，一切都是围绕着皇帝转。东陵珏既然不得父皇喜爱，就不会得到相应的好待遇，那些宫人也多有因为腿疾而欺负东陵珏的。
这样的情况，大概是从东陵烁开始有意识地护着东陵珏这个妹妹为止的。
“六殿下，这不是你的错。而且因果颠倒了，八殿下的腿疾是天生的，她的腿疾为这太医院的区别对待，不过是一个再明显不过的显示而已。”楚南玥道。
她懂得东陵烁的伤心。
可东陵烁本人也比东陵珏大不了太多岁。在那个年纪里的孩子，大多听自己母亲的教导。皇后自然不喜欢东陵烁去管闲事，与其他妃子的孩子来往过密。
那些陈年往事，对于宫里的人来说都太生疏了。
等到东陵烁有了自己的判断意志，再回头想这些事时，只有无能为力，以及希望在今后尽量地让东陵珏过得舒适一些，温暖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