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寒剑江湖 > 第307章 龙虎剑(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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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邢猎考虑了,假如狼兵自己送到南昌王府门前,那就过于着急,可能引起对方怀疑,因此他故意绕了半圏,才回头南下南昌以北的九江。经过上次被李君元招募,邢猎知道九江也是王府势力之内,线眼耳目不少,大群獞人入城,自会引起王府注意;他再派侬昆故意作案并失手被擒,也就更减王府中人的怀疑,深信他们果是一群走投无路的亡命之徒。

    结果出面招募狼兵的正正又是李君元,证明邢猎一切估算都准确。

    “已经约定了。七日之后,他们在王府里设宴招待我们。”侬昆说着,从腰间拿出来一个布包,里面是沉甸甸的银子。“这是期间资助我们的『心意』。那家伙出手果真阔绰。”

    “太好了。”邢猎笑着说。“再过两天他们还不出现的话,我们可要进城去劫牢了。”

    正因九江是李君元势力内,为怕被认出来,六剑客并没随狼兵入城。众狼兵听了邢猎的话都笑起来。事情进展顺利,但这也意味着他们六十几人即将要深入虎穴。狼兵们却全无半丝紧张,反而像在期待一战。

    “不要太轻松。”越郎感受到这气氛后厉声说,令众人没有再笑。“敌人不是等闲。我们进去,他们必然眼也不眨地盯着。要好好想怎么行事。”邢猎听了,朝越郎点点头。

    “只有七天……”练飞虹说:“那看来我们等不及阿静和闫胜了。”旅途中佟晶这“徒儿”一直不在身边,早已令练飞虹焦虑不安。

    他们和闫胜佟晶原本约定在王守仁大人之处会合。然而邢猎他们到达赣州衙门时,王大人正巧带兵南下剿贼,错过了相遇的时机。

    王守仁为了对付匪贼,在州县厉行监察刑法,邢猎等在当地人眼中甚是可疑;六剑客仍是钦犯,亦无法表明身分,着对方向王大人通传。邢猎恐怕节外生枝,甚至因而走漏风声到南昌,因此决定不等两个同伴就先走,临行前只托衙门的人留个口讯给王大人:

    “庐陵故人,此行正赴是非之地。”

    之后闫胜佟晶若透过王大人得知此讯,即知道他们先行一步去了南昌。

    这时邢猎考虑了一会,摇了摇头。

    “要是在南昌拖延,对方可能生起疑心……不能等他俩了。”

    他扫视一眼众人又说:“越郎大哥没说错,我们还有很多事情要准备。特别是宁王府里有两个非常厉害的家伙,先要把他们排除。”

    六剑客其他三人一听,自然知道邢猎说的是黑莲术王巫纪洪,还有那个“巫丹副掌门”。

    众狼兵并不知道这二人,可是从“六匹虎”的神色,就想象到这些敌人有多可泊。

    邢猎此时瞧着练飞虹:“先生,为了这个,你要多留在九江三天,先办一件事情,才再去南昌找我们。”

    “有事情干就最好啦!”练飞虹像孩子般笑起来:“我最讨厌等待。”

    “对。我也是。”邢猎说着捏了捏拳头。

    一想到黑莲术王,邢猎心里其实好想跟他再会一会,看看今天进步了并完全康复的自己,跟那魔头相比如何。

    然后,还有个比他更厉害的家伙……

    可是邢猎知道。必要压抑这股欲望。至少,不是这一次。他看着川岛玲兰。川岛玲兰一眼明白他心里在想什么。

    她的心其实比邢猎更灼热。她自觉欠霍瑶花的比他欠的更多你多等几天。我们已经到门口了。

    川岛玲兰心里默祷着。

    赣州城。巡抚官邸之内某个房间。

    这是格外漆黑的晚上。没有一丝月光从窗格投进来。完全无法猜度房间的深度。内里宁静似无人。

    远处走廊有人挑灯巡逻经过。微细的烛光透进,仅仅勾勒出房里一个打坐的人影。

    那深色衣服的人静止得像一块石头。呼吸绵长而轻缓得无声。光芒里隐隐可见他一张紧闭的嘴巴,令人猜想他在漆黑中的表情刚毅而专注。

    犹如伏卧在黑暗中的一头老虎。

    灯笼的光继续缓缓掠过。窗格的影子投在那人身上。

    他的手轻轻从腹前伸出,按在一件横放腿上的长物一端。

    剑柄。

    灯笼被走廊外头的人带远。房间里的微光又渐渐消失。

    那人影,连同危险的气息,再次隐在黑暗中。

    王守仁一行离开那盐商的府邸时已然夜深。天上只有一弯朔月,街道里暗得很,弟子黄璇走在最前挑着一盏灯笼,孟七河及两名民兵则护在阳明先生身旁。在阳明先生的众多旧有门生中,只有两人这几年一直跟随在先生身边,年轻的黄璇是其中一个。其他曾在庐陵作战的弟子皆学有所成,各自回了本籍为功名努力。黄璇父母早亡,并未被催促成家,但毕竟已二十出头,这些年跟着王守仁办事学习也颇成绩,王守仁打算过了年就促他自立。

    何况这几年我在江西还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情……这孩子别留在这里比较好……

    王守仁只觉身心倶疲,嗅到自己口鼻间的一阵酒气。他回到赣州后,已经是连续第二晚赴当地豪商的庆功宴。王守仁最初上任南赣巡抚之时,为了筹募练兵剿匪的军费,又不想令平民百姓百上加斤,于是向这些富商打主意,向他们施压之余也晓以大义,说明如若清剿了匪贼,对他们将来长远生意百利无害。如今仗打赢了,众豪商都兴奋不已,争相设宴要慰劳王大人及众将领。王守仁欠了他们的人情,也不好推托。

    当然王守仁不是真的怕他们不悦。只是他预想,一天当这南赣巡抚,将来还有用兵之时,跟这些豪商维持关系非常重要。

    一想及此,王守仁眉头紧皱,不期然轻轻抚摸胡须沉思。南昌宁王府的不安分,朝中上下皆知,只是宁王大洒金钱贿赂,收买了王座旁的宠臣钱宁,又笼络朝廷中不少重臣,令皇帝至今亦未得知。王守仁听说就连首辅杨廷和都在宁王贿赂之列,虽未确定是否真事,但即是事实,王守仁也不会觉得半点惊讶。

    贪婪令原本聪明的人也变得愚蠢。毕生都在考究人心的王阳明,又怎会不明白这个道理?

    宁王的图谋到底多大,王守仁早就与本省的上司、江西巡抚孙遂私下谈过两人都是兵部尚书王乔安排来江西的,自然互相信任。两人虽不明说,但知道未来的危机非同小可,可是对方是朱姓皇族后人,当今皇叔,他一天未有动作,二人也无可奈何……

    这就是王守仁上任即急于剿匪的一大原因。为民除害固然是重大理由,但他同时也是考虑到日后可能出现的乱局,先翦除后方祸患,并且顺道在省内多练民兵,以备紧急之需。

    而早时出兵福建漳州时,王守仁更借着要统合各省兵马的名义,向王琼取得了提督军务的旗牌。有此旗牌在手,将来要是江西生变,又多了一件重要的物事……

    “先生,没事吧?”走在他身边的孟七河问。王守仁因为忧心国事,步履变得迟滞冗重,孟七河见了以为王大人身体不适,故有此一问。

    “没什么……”王守仁提振一下精神,摇了摇头。他借着灯笼光芒,看一看孟七河的样子。这个曾经误入歧途的汉子,今日仪表与往昔判若两人,从前那头鸟巢似的乱发梳理整齐,脸上的野性的气息亦被稳重的感觉代替了。因为肩负保护王大人的责任,他今夜在宴会中一滴酒也没沾。

    赴宴期间孟七河不方便带他的八卦门大刀,只佩了一柄普通腰刀,走路时左手一直轻轻按在刀柄上。毕竟王大人连剿了数股匪盗,江湖上仇家众多,在这暗街上不得不小心。

    这一年的剿匪战斗中,孟七河所率领的野战山兵功勋最是卓著,不避艰险绕过穷山恶水包围敌后,屡建致胜奇功。王守仁已经打算,藉这功劳举荐孟七河当武官。“我正在想着猁头那边的事情……”王守仁又说。

    孟七河听了冷笑:“我从前也是当山贼的,这姓池的,我一看就知道他不安分。”

    王守仁听了,对孟七河露出欣赏的笑容,只因他心里所想也是一样。先前为了攻打横水、桶冈时避免后方之患,王守仁将广东省界猁头的第三股贼匪、由池仲容率领的势力招安了。但王守仁看得出,池仲容是个狡猾之辈,投降官府只是为了避免首当其冲,他日一旦局面有变,必然会再叛。其实王守仁从桶冈凯旋回归赣州的途中,心里已在盘算如何翦除池仲容收复猁头。

    除此之外,王守仁也是满腹计划,包括上疏朝廷,在先前剿灭了匪盗的地方添设县治。他想的是,在这些省界要冲,一天不建立完善吏治,平靖地方人心,将来还是再有盗贼冒起,剿之不绝。破心中之贼,方为根本。

    王守仁在街道上的步履回复轻快。一想到还有这许多事情等着自己做,他并不感觉困扰焦虑,反倒是心里燃起了熊熊火焰。大丈夫该当迎难而上,他等了这许多年才有机会一展抱负与才学,更无退缩逃避的理由。

    五人走着,门口挂了灯笼的巡抚衙门已在前头。

    黄璇带点孩子气地回头笑说:“终于回来啦。刚才真的累死了。我宁可听先生讲课。”

    在衙门巡抚邸旁有座园圃,王守仁到任后每晚都在其中向门生讲学或一起练习弓箭,从不懈惰。

    “那是说我讲学也很难听吗?”王守仁笑着反问。可其实回来了,他自己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众人鱼贯进入了衙门。

    “必杀此人。”

    黑夜里的侯英志,心中反复冒起这个念头。

    过去每一次“工作”,侯英志都从未有如此强烈的情绪。每次都只是淡然地行事,对于诛杀的目标人物也毫无感觉他心里认为,在自己答应接下“工作”那一刻,这些人已经死了。他只不过将之变成事实而已。

    可是这次却很不一样。

    是因为目标太重要而紧张吗?侯英志并不觉得紧张。虽然没有行走过江湖,侯英志仍很明白,收取平日五倍的酬金,刺杀一个这样的人物,要是失败了将可能有极坏的后果。但他从来没有想过会失败。

    蔡庆早就探查过,此人手下军士虽众多,除了一个是八卦门支系弟子出身之外,其余不足为患,而他们也挑了一个最佳的时机:官军刚凯旋而归,人多繁杂,容易混入城街;众将士出征而还,大都身心倶疲,警备低下,而且多已急不及待回家团聚……

    八卦门支系弟子?侯英志心里冷笑。

    目标的相貌图像,侯英志已牢牢记忆在心,而此时刻他更已潜伏在对方的官邸之内。他想不到有什么失败的理由。

    他在黑暗里凝神,检视自身。血气与呼息通畅无碍。每一寸肌肉都高度协调。他正处在无懈可击的状态。”

    “这人,死定了。”

    那思绪又再涌上来。

    侯英志不识什么“阳明先生”。他只知对方乃是三品大官,听说还很有才干。他知道这些就够了。能够砍掉朝廷一片羽翼,发泄巫丹派灭亡之恨,侯英志求之不得;刺此大人物,他的剑也显得更有价值这就是当日为何他一口就答应蔡庆接下这买卖。

    可是我的心今夜为何会这样?……

    因为蔡庆没有随同来赣州城,只派了阿木接应吗?侯英志心里确有一丝纳闷,但这种小事,仍不足以令他不安。

    他的手指在“工具”的柄上微微握紧再放松,像要再一次确认其大小和重量,令,它更充分化为自己的身体的延长。

    而在那延长处的终端,就是死亡。

    侯英志渴望,那释放死亡的一刻快点到来。

    他渐渐知道自己为何如此焦躁。那是一股莫名的预感:今夜会很特别。他无法分辨那预感告知他的是危险还是兴奋。

    侯英志是一个非常相信直觉的人:少年时拜入青冥派是受直觉驱使,感到自己要靠剑出人头地;青冥派覆灭后转投巫丹也是凭直觉的本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