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修真小说 > 寒剑江湖 > 第305章 龙虎剑(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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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了凌雨川的自白,他明白这些同门有多需要他而且需要的不止是他的刀。我要为他们活下去。

    习小岩又再想起在巫丹后山的时候,霍瑶花分手时说的最后一句话。

    “不要死。”

    嗯。我守了承诺,活下来了。

    你呢?

    这些日子,习小岩很少再想起霍瑶花那婀娜的身影。可是每次一想起就停不下来。

    他知道自己不该去希冀那么遥远的事。于是他只把她放在心底深处,作为漫长而目标渺茫的旅途中一点温暖安慰。

    而他不知道在南昌的时候,自己跟霍瑶花曾经只相隔着几条街道的距离。

    习小岩眼中燃着火焰。他强而有力的手掌在凌雨川的肩头上又轻轻拍了两下,嘴巴喃喃地再次重复说:

    “还不迟。”

    那个壮健而样子平凡的青年阿木,混在路上的人群之间,完全没有人留意他。阿木闭着嘴没有说话。他会说的话本来就不多。他凝视着这城郊官道上发生的一切。

    从赣州府城门到这里三里之外,连绵都是庆祝的人群。要是换作平日,阿木这么一个生面的男子站在这道上,必然受人怀疑甚至查问自从南赣巡抚严行“十家牌法”;责令当地百姓每十家组成一“牌”,记录籍贯、姓名、年纪、相貌及行业,互相监察并刑罚连坐后,外人难以隐匿,杜绝了山贼的细作耳目。

    可是如今南征横水及桶冈的巡抚军兵奏凯回归,百姓纷纷出现夹道庆贺,实太人多混杂,平凡又安静的阿木站在人丛里,民众见了他以为是哪个村镇征召来的民兵,士兵见了则以为他是当地村民,谁都不会起疑。

    阿木缓缓步过道路,只见人马纷乱,成百上千的百姓在道旁歌舞击鼓庆祝,一见经过的兵队就热烈挥手招呼,又送上粮水慰问,并接手运送队中的伤兵。赣州城里更已是张灯结彩。

    南赣一地为匪患缠绕多年,官府历来多次征讨都铩羽而还;巡抚王守仁才上任一年,竟一举就将最大两座贼寨击破,斩杀恶贯满盈的匪首,民众惊喜莫名,自发大举庆贺。

    当地百姓简直将王守仁视同神人,有人更在道旁搭建栅帐,欲树立生祠供奉他。王守仁得知后急忙传书赣州的下属劝止。

    阿木在道路上好几次暗中接近那些率先回归的兵队,偷听他们与百姓对话。那些民兵将士一再说王大人将在后天回到赣州城。阿木确知无误,这才悄悄从人群里退出。

    阿木走到一片无人树林里。林间并没有路径,但是天生头脑有缺陷的阿木,记忆力却格外强,很快就摸索到之前收藏着东西的地方。

    他拨开一堆干草和枯叶,露出藏在里面的一个竹笼、一副长形布包和一个小包狱

    阿木提起竹笼,察看里面装着的两只信鸽,确定它们都安好,也就打开竹笼,把它们放出来。

    两只信鸽自林木间振翅高飞,很快就变成北方天空两个小小的灰点。

    它们都飞向同一目的地。用上两只鸽子,是为了预防其中一头出意外,两只的脚上都不绑书信,以免被人截下偷看鸽子本身就是信息。

    这些都是蔡庆的安排。非得如此谨慎不可:这次“买卖”的目标,非同寻常。

    行弒朝廷三品大官,其罪株连同族。

    蔡庆很清楚:要是有什么闪失,他们首先要担心的并不是朝廷。可是当天看着颜清桐带来的那堆黄金时,蔡庆并没有拒绝。

    要是以这宗大买卖作为与“妖锋”的告别,那可真不枉此生。

    蔡庆知道身为一个接头人,有这样的虚荣是非常不称职的事,然而他能够干上这一行,生涯里也不是从来没有冒过险。

    值得的。

    收下订金后,蔡庆在拼命想怎样说服侯英志接下这个工作。令他意想不到的是,当他告诉候英志目标是什么人之后,侯英志没有眨一眨眼就答应。

    这家伙难道真的是……所以要向朝廷报复吗?……

    阿木做事非常仔细,把信鸽放掉后,马上将鸽笼踩破,仔细地弄成碎片,再将之埋进泥土中。

    他捡起余下那包袱跟装着一长一短两柄“工具”的长布包,走出树林的外围。

    这里有座矮矮的小山丘,顶上立着一棵孤树,多年前已因雷击而枯死,就像老天爷插在山丘上一根巨大的树枝标记。这儿正好可远眺两里之外的赣州城。

    阿木把长布包斜斜搁在枯树边,然后挑了一块石头,将之滚到树根旁坐在上面。安坐后他放松吁了一口气,将那包袱放在并拢的大腿上打开来,拿起里面的干粮和水吃喝。

    阿木就这样等在枯树底下。他没有跟自己说半句话。他知道将要等许久。但是不要紧,这是他的专长。对阿木来说,这样等待一天、五天、十天……都没有分别。他不会觉得苦闷或发狂。

    “世上每个人都有他的用处。”蔡庆从前就这么告诉过阿木。阿木不是完全明白这句话。但他那个时候听了也点点头。

    只要是蔡庆说的话就是对的;只要是蔡庆吩咐的事情他就去做。

    这是阿木人生里最大的快乐。

    牢房里虽然又臭又挤,但深处一角却离奇地空出了一块来,那角落处只坐着三个人。

    其余十几名囚徒,各都贴着栏栅或墙壁挤成几堆,尽量与那三人隔得远远。

    在阴暗的囚牢中,隐隐可见那三人的古怪衣饰,裤子绣着彩色的异族图腾,头上顶着厚厚的一圏织巾。

    那许多囚犯本就不是善类,当中有抢劫勒索的强徒,还有两个是本地九江城里的帮会中人。然而他们统统都知道,角落里这三个人不该招惹。

    只因他们都听说过西南獞人狼兵的事迹。这些蛮族山兵经常奉朝廷征召到邻省协助剿匪,包括这江西省内,其勇悍名声远近皆闻。人们都知道即连指挥狼兵的地方官府,往往也无法控制他们,常有官军与其发生冲突,打起架来即使数量悬殊,占多数的汉人士兵总被打得落荒而逃。

    闻说狼兵在战场上若杀红了眼,时常不分敌我地砍斩;还有人传说狼兵会喝敌兵死尸的鲜血壮胆……

    坐在角落地上闭目休息的侬昆,此时睁开眼来,扫视一下面前的同囚。那些人见了慌忙都把目光移开。侬昆微微一笑又再闭眼。

    他跟身边两个同伴已在这九江衙门的囚牢里住了两天。但他们不在乎。牢房虽然脏了点,晚上这石建的囚室也颇冷,但三人没有皱一皱眉。相比他们生活的山区,这囚牢不算什么。每天不用动手就有饭吃,也不必看天色。

    更何况他们知道自己为了什么要进来。

    不久外头传来开锁与脚步声。这并非派饭的时辰。囚徒心里想,大概又有新人要加入。

    可是他们错了。走到栏栅外头的,只有张牢头及三个狱卒。

    张牢头掩着鼻子,往牢房深处指一指。

    一名狱卒马上上前打开门锁,另一人用手中棍棒朝最里面的侬昆三人一指。

    “你们三个!出来!”

    来了。

    侬昆想着,嘴角又展露一抹微笑,与左右两个族人站起来,那动作矫捷得有如猫豹,半点没受囚禁影响。其他犯人见了,更把身体紧贴墙壁。

    就像真的跟野狼同处一室。

    从囚牢一直到离了九江城衙门,没有任何人跟他们说过半句话。狱卒默默把扣押的物事归还他们甚至包括他们的獞族猎刀。离开前,张牢头不发一言把一张纸塞到侬昆手里。

    侬昆打开来,是一幅简单的街道指示图,标示处写着“荷香楼”这名字。

    侬昆出了衙门,也懒得看那地图,在街上随手抓着一个摊贩,把纸塞给他。

    摊贩看了看。他识字不多,但再看那街道图标记,他想起那三个是什么字来。

    “啊,是『荷香楼』……”

    侬昆推推那摊贩,摊贩瞧着侬昆凶光四射的眼睛,又看看他腰上的猎刀,心里发毛,马上呼叫邻人替他看着货摊,惶恐地上前为侬昆三人带路。

    那“荷香楼”在九江城南众多饭馆中可谓数一数二,就在商行林立的浔阳江畔埠头附近,在这正午时分更是繁忙,偌大的两层楼看来都已客满。

    侬昆三人到了饭馆门前才把那带路的摊贩放回去。同时已有一个等在门外的男子上前接应。

    “这边请。”那男子恭恭敬敬地领着三人走向楼旁的小巷,绕到了后门的厨房。侬昆明白,这是因为他们三个獞人若从正门进入实在太过显眼,因此也不以为然,默默随着那人走。

    厨房里干活的人完全没有看他们四个人一眼,就像他们隐了身一样。侬昆当然知道这是因为厨子们都认识那个带路男子,而且知道不要多管闲事。

    那男子领着他们登上厨房侧一条狭小的楼梯,再穿过阁楼的幽暗走廊,在一个房间门前停下来。

    “请。”男子将房门推开,往侬昆他们招招手。

    侬昆连想也没想,亦未有先探头看一眼,就带着两个同伴走进房间里,好像一切早就约定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