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路二, 场景四。
烈日沸腾，广电发射塔像个硕大的信号灯，源源不断向全城传达着丧尸遭遇战的惨状。
街道骤然安静, 随后再次炸开狂呼和尖叫, 人群争相奔走, 互相问着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家遥望着广电大楼, 不少好事的甚至朝发射塔聚集过来——
安六神往楼下看时, 一群人正轰隆隆朝天台冲。
“……”
他眼前一黑, 差点厥过去。
人类, 你们能不能改改和傻狍子一样爱看热闹的性格？
就这一个恍神，背后两条丧尸扑杀上来, 躲得了左边躲不了右边, 吭哧一声响，安六神后背一麻，想右手掏枪来一发, 余光却瞥见了喷血的骨头茬，他微愣, 下一秒尖锐的剧痛席卷脑海——
“！！”
右手不见了。
等他再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在地上打滚半天了。
断臂在地板上磨蹭, 一地滚烫热血。
另一条丧尸还没咽气，安六神咬牙飞出一记断子绝孙脚, 将丧尸踢出了天台。
人影眨眼坠落一百米, 砰一声巨响, 砸碎了楼前地板。
人群：“？？？”
咔哒一声, 丧尸焦黑的脸烂成了几块, 曝光在看热闹的人们面前。
蠕动的手脚、野兽的长牙、满脸尸斑混着黑青, 这一切鲜血淋漓地注视着看热闹不怕死的人们。
吭哧一口，脑袋没死透地咬住了围观小男孩的脚，轻易刺穿了皮肉——
眨眼间，残存的嘴巴便将幼儿吞吃了一半，孩子稚嫩的哭声消失了。
这一刻，比亲耳听见同胞惨死更大的恐惧轰然降临！
……
安六神面若金纸，趴在天台上往下看，人群惊慌四散奔逃，杀猪似的尖叫从地表排山倒海地炸开，街道乱成一锅粥，汽车喇叭刺耳地滴滴，j市的交通瘫痪以这一点为轴心，海啸般爆炸开来——
安六神：“”
他看看自己的右手。
“虚拟宇宙！”安六神尖叫道。
虚拟宇宙：我在
安六神气喘如牛，他明知道这一切是假的，但看着人群如无头苍蝇，看着自己“尸骨无存”的右手，自诩强大的精神阈脆弱的像被砸碎的玻璃：
“快，调低我的痛觉模拟系数！”
虚拟宇宙：很抱歉，文苑考试不同于商业测试，知觉模拟系数无法改变
安六神：“……”
“我操/你妈！”安六神破口大骂。
虚拟宇宙：我再次深表歉意，以及，所有人类都是我的母亲
安六神：“……”
为什么到了这时候，我还要被一个ai（人工智能）教做人？
他呸一声：“给那个疯子带句话，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随后，从天台一跃而下。
数秒后，砰一声轻响。
玩家id脱出文豪本。
虚拟宇宙：“……”
一声叹息。
她无法分析如此激烈行事到底对不对，但事实是，从监测到的脑电波来看，这一茬狂暴锻炼下来，安六神的精神阈变得稳健异常，说白一点，有了几分见识过大风大浪的沉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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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豪后台
回路二现存玩家18人，脱出3人，进入5人……
回路二现存玩家15人，脱出7人，进入4人……
回路二现存玩家19人，脱出10人，进入14人……
铁训兰读完数据，“安六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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玩家安六神脱出前，托我给您带句话
血库在地下二层，铁训兰小队四人猜黑白，结果是徐衡铁子出手背，李物苗政委出手心，四人兵分两路，一路去炸一院血库，一路去隔壁卫健委攻破系统，务必要求全市医院清空病患，开放血库。
铁训兰：“带什么话？”
虚拟宇宙用最温柔的语气，说着最威胁人的话：转告那个疯子，等我回来，看我怎么收拾她
铁训兰扑哧一笑，真心实意说：
“我可一直等着呢。”
住院部结构复杂，徐衡摸路如二哈，拖着铁子在楼梯里狂奔，血库眨眼就到，晚上值班的人也少，路过病理科，铁训兰看见了玻璃窗里满满当当的标本连肉带血的——
“要不顺道把病理科也拿下吧。”
徐衡：“……”
“你收敛点行吗？”他认真问，“不要在公众场合大放情怀。”
铁训兰明知故问：“什么？”
徐衡并无责怪：“看你这眼神，兴奋的像见了耗子的猫。”
铁训兰咧嘴，送他一个超灿烂的笑容。
徐衡从包里摸微缩炸/药，不得不说末法时代医疗系统的安保太差劲，俩人随便溜达都没个保安来抓人，怪不得伤医事件那么多：
“广电组怎么样了？”
铁训兰：“玩家都阵亡两批了。”
徐衡手法专业，拆放炸/药的水平如蝴蝶在手术刀上起舞：
“这么瞎搞，不怕有玩家来报复你？”
“你在《渣月》里确实接近无敌，因为你是最了解这个全息世界运行规律的人，ai巨神也比不过你——但你是个人类，总有脱出文豪本的时候。”
“擅自设计他人的生死，这很犯忌讳。”
铁训兰盯着墙上消防栓，红色涂装和鲜血异曲同工，引发了她无穷的想象：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
徐衡声线温和：“装傻就没意思了。”
“我既不是初出茅庐的苗乐安，也不是思维顽固的物种文库，从你和安六神通话中，忽然脾气爆发呵斥李物，我就感觉到了——”
“你在转移注意力。”
铁训兰：“……”
她一顿，看鬼似的盯着徐衡。
徐衡拉响引线，拖着她就地翻滚三秒，嘭一声闷响，血库的密码锁就开了，烟尘散尽，两人面对着一屋子铁皮箱。
徐衡：“这是？”
铁训兰眼神冒光，“不如你解释下刚才的话，我就告诉你这些箱子是啥？”
徐衡：“……”
“距离场景四结束还有四十分钟，你确定要玩谜语接龙？”
铁训兰默默闪开：“好吧，这是冰箱。”
她掀开一只“铁皮箱”，露出满满的血袋。
徐衡看她一眼，心道这人真是有趣，癫狂造作是她，秒怂识时务也是她，说她聪明没错，说她发痴好像也没错。
还真是，有点意思。
“我接一句，”徐舰师好心情地回答，“说你转移注意力是因为，民房遭遇战让咱们小队都看出了丧尸五感极其敏锐的特点。”
“那，全城广播也是个听觉原理，没道理吸引不了活尸。”
“你在推玩家走一条地狱路，所以，你路上呵斥我们解决尾随的活尸，转移注意力，但其实——枪子基本白打了，对吗？路虎引擎声不灭，丧尸就会源源不断。”
铁训兰没说话，相反，她看徐队长的眼神越发奇异，令人毛骨悚然。
“我们三个忙了别的事，就没工夫去深想，想不通，就不会有人给广电组通风报信了。”
安静的走廊里，一时间只能听到墙上钟表的滴答声。
铁训兰：“……”
“你还知道那车是路虎呢？”
徐衡：“……”
抓重点能力异常优秀。
“我也对末法时代很感兴趣。”徐衡家教极好，有问必答。
铁训兰：“那你怎么不揭穿我？”
徐衡看她捏着血袋走出库房，又去拉墙上的消防栓，三分钟谈话，楼上已经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眼看就要下来了：
“因为，从挽救文本逻辑来看，你的办法很好，虽然不人道，但噱头极强，我也知道游戏版直播的事，这对流量抬升很有价值。”
“其次，我没有好为人师的习惯，广电组里有精英，他们未必不明白。”
“最后，你给自己预设了同样惨死的后果，在目前基础上，我认为没有比这更狠的报复，所以不需要说什么。”
铁训兰：“”
豁，这人可以啊。
她撇嘴并不回答，扭开一点消防栓，将清水和冷藏血和在一起，淡红色的液体就滴滴答答落在地板上。
“有兴趣再爬一次天台，下一场血雨吗？”
……
……
……
双子座文苑，学海崖下。
安六神在自己的测试台里吐得站不起来。
他年龄不大，比不了阅历广博的文苑巨佬，但也算为文豪事业储备多年，是同龄人中有见识的，却也从没遭遇过这么惨烈的全息游戏。
右手有点不能动，断臂的神经麻痹感没过去，安六神使劲掐自己两把，端起镇定剂猛灌。
头顶上，属于天字二号文豪本的数据云还是一片明亮的金色。
美丽，而又平平无奇。
安六神深呼吸，再深呼吸。
“虚拟宇宙，提问，我的文豪本表现如何？”
虚拟宇宙并不吝惜赞赏：很稳定
考生安六神二改的《聊斋》片段得到了文苑教授们的一致好评，写作功底扎实，世界观丰富
安六神嗤笑一声。
听听，多么平庸的话。
安六神并非学二代，没有好背景却有好天赋，文豪本能获评天字二号足以证明他的水平，正因为此，他的眼光也更高更透彻。
……
什么聊斋什么名著二改，通通都比不上开创一个新题材的价值！
看看人家铁训兰！
他踮脚起来蹦，空中一片片金红交加的数据云，数了几行，找到了铁训兰的测试台，浓烈如火山的红色正和金色激烈厮杀，数据云一会红一会金，跟飓风来回刮似的。
安六神：“……”
虚拟宇宙客观评价道：考生铁训兰没有您的评分高
安六神：“我不想听学究们的评价，告诉我，《渣月》等位区的玩家流量如何？”
虚拟宇宙：……
安六神：“几百？几千？”
虚拟宇宙：目前《渣月》的排号人数为34668人
安六神微微一震，随即沉默不语。
不一会，铁训兰的数据云又开始抽风了。
这回，一大片辉煌金色喧腾覆盖下来，带着压倒一切的气势，宣告着某位人工智能巨神的强烈改观，局外人却全然不知里面发生了什么。
安六神：“……”
心好痒，好想玩。
他看着自己微微抽搐的右手。
“申请返回中断点。”
虚拟宇宙：这边建议玩家休息片刻呢
安六神：“呵，你管我。”
虚拟宇宙：……
不好，铁训兰的疯批病出现人传人现象了。
小粉毛叹口气：好呢，如您所愿
数据流再次落下，文苑清朗的天空和j市倒悬的烈日在视野中渐渐交融，感受着意识接入虚拟网络，安六神长长叹出一口气。
说一千道一万，他安六神能冷漠克制，也能刻薄寡恩像个混社会多年的老油条，但本质来说，他依然是个二十岁的年轻人。
正是青春激昂的大好年华，谁会不向往拯救世界、挥洒热血，酣畅淋漓地嘶吼与痛哭呢？
安六神恐惧那个在丧尸淫威下尖叫挣扎的自己，又无比地向往心怀拯救城市之梦的他。
这种上瘾的感觉，叫奉献。
“请帮我给《渣月》的文豪转达一句话。”他说。
虚拟宇宙：收到，您请讲
安六神：“铁文豪，在人类攻克精神弱感症的征途中，《渣月》一定会留下姓名。”
“感谢您的灵感与奉献。”
……
……
……
再次回到广电大楼，安六神险些被空气中的血腥味熏吐。
稀薄的夜风不知怎的，现在满是浓烈的恶臭，像血袋变质的气味。
守放射塔的玩家已经换了一批，生面孔打配合就会下降，他正要拉拔一下，喊两声，忽然发现天台上的丧尸数量不知何时，少了许多。
安六神：“？？？”
“又开始了！”
不知谁喊了一声，一圈玩家轰隆隆奔到天台边，扒着往外看，不知道的还以为谁要跳楼了大家伙看热闹呢。
安六神也凑过来，顺着往远处看。
这一瞧，他才发现，j市广电局距离第一人民医院的直线距离并不太远，正好在东西两个方向的对角，目之可及。
那医院，不知何时有了座血红色的大楼。
安六神：“？？”
西边，一座鲜血瀑布正源源不断地从高处落下，冲刷着住院部楼体，让大楼变成了一块浓稠的血浆蛋糕，炽热气温蒸腾着气味，晚风助阵，急送血腥味窜行千里，洒满城市。
这、这是——
安六神有了一个可怕的猜测。
他忙仔细看，只见遥远的医院顶楼上，有两只小蚂蚁正举着消防水管，轰隆隆地放着水，但不知为何，本该是清澈自来水的家伙事儿换成了浓郁“血浆”，乍一放开，气势磅礴，腥气冲天！
天高地远，血色如帘，浪漫又淋漓。
原本窜行在高低楼层间的丧尸纷纷闻着血味扭头，就像二十分钟前袭击广电大楼那样，它们敏捷奔向了人民医院。
不同的是，这次的数量少了许多。
——好歹，广电组几波也不是白死的，拖也能拖死一部分丧尸。
安六神：“”
后退两步，他呛住了似的笑起来。
明白了，全明白了。
他不记恨那个姓铁的女的设计他了，一点也不了。
跟一个连自己都打算陪葬的人计较什么？
……
这丫分明是想多点打击丧尸，广电组颓了医院组接上，医院组颓了广电组再续上，大家一起玩接力，大家一起下火场——
让丧尸在城市空中东西十几公里来回奔走，耗也能耗到力竭。
“虚拟宇宙，我申请修改原始本文。”
安六神拉开文本后台，兴奋地心脏乱跳。
细看，他眼神正微微发光。
“对手易得，天才难遇，不对垒一番实在太浪费了。”
……
……
……
同一时刻，第一人民医院楼顶上。
铁训兰正在调节消防水管的水流大小，忽然光脑一闪。
虚拟宇宙：叮！您有一条新消息
铁训兰：“忙着呢，念！”
虚拟宇宙：接到玩家安六神的挑战
“一起改文本吧，如何？一起装逼一起浪啊~”
铁训兰：“……蛤？”
什么鬼？
我的疯批开始人传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