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进的请罪来得莫名其妙。
聂恒一头雾水，理不清头绪，却隐约有种大事不妙的感觉，“你何罪之有。”
聂进低下了头，字字清晰，“这几年里，王爷每次传回的相关情报，都经由我手，而我从未上报给神凤长公主！”
聂恒眼眸一缩，猝然站了起来，死死盯着他，语气阴寒，“聂进，你背叛本王！”
聂进倒也不急着辩解，一声不吭，他知道聂恒情绪过去后，会意识到重点。
果然，过了片刻后，聂恒恢复冷静，重新坐在躺椅上，“起来，认真回话……给本王一个理由。”
“谢王爷。”
聂进起身，先是问了一句，“王爷可有发现，神凤长公主有些外人不易察觉的变化？”
聂恒顿时心肝一颤，他想起了前不久知道花轻影是替身的事情。
花无怨对他说，替身是花轻溪为这次联姻任务才安排的。
聂恒当时信了，毕竟有花轻溪疼爱的弟弟花无怨作保，他又是花迁国陛下，他没道理无端就怀疑什么。
可等他一个人在房中的时候，不免也会瞎想，除了此次联姻外，花轻溪是否在别的时候也用了替身？替身对她本人是否会有威胁？
毕竟，替身完全到了以假乱真的地步，绕是他，若非发现她根本没有长公主的实力，也看不出端倪。
怀疑的种子埋下，在聂恒心中挥之不去。
在驿馆时，他还借着珂盈为他施针的机会沟通过，两人一致认为，要亲眼见到真正的花轻溪，才能彻底打消心中的顾虑。
而聂恒奈何身体重伤，不宜赶路，珂盈则被花无怨请求着帮忙，也脱不开身。
此时此刻，聂进的问话，无疑放大了聂恒心中的隐忧。
“这次出现在京城的长公主，是替身，她乃长公主的孪生妹妹。”
聂进闻言，心中豁然开朗，“原来如此，难怪她完美地假扮了长公主！王爷，据我推测，大约在四五年前，出现在世人面前的长公主，就是替身了！”
“四五年前？”
聂恒惊愕。
聂进继续道，“对，四五年前，我会有所怀疑，也是一次偶然的机会！那天是天凤四年的二月初十，我在宫中偶然碰见长公主，随便聊了几句。”
聂恒面容冰冷，“只凭几句话，你便发现了不对劲？”
聂进点头，“王爷有所不知，在更早以前，长公主曾避着你私下找过我。”
聂恒没想到还有这种事，有点吃味，冷冷道，“是吗？找你干什么？”
“长公主说，要我照顾着你，未来不管发生什么，都要时刻提醒你，‘忠于国不必忠于她’！”
聂恒愣了愣，想起什么，轻笑，“这句话，她对我说过很多次，我每次都答应，但她每次都看得出，我会阳奉阴违，她私底下又找你盯着我，显然不放心……”
聂恒话音顿了顿，看着聂进的眼睛，突然又了一种猜测，“她准备退出权势中心是不是？”
聂进回道，“王爷英明！陛下那个时候已经成长起来，长公主便想交权给他……而以后真到了陛下握住权柄的时候，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你若还执拗地效忠长公主，陛下断不会容你！所以，长公主未雨绸缪，提前请我多提点着你。”
聂恒了然，良久才道，“那么，后来在天凤四年二月初十那一天，你碰见长公主闲聊的时候，发现她全然不记得私底下找过你的事？”
聂进接话，“正是如此！我当时直觉不对，机警地圆了过去，没让她意识到长公主跟我有过私下交流……不等我发现什么端倪，长公主就派你来秋宁卧底。”
说罢，聂进反问，口吻犀利，“三年过去了，王爷背井离乡、忍辱负重，任务又没有尽头……不觉得像被驱逐出来吗？”
聂恒懂他的意思，平静道，“你想说，潜伏在华家的任务，从一开始就是陛下的意思，任务能否完成不重要，重要的是趁我不在军中，可以一步步削弱我的权利……因为我是忠于长公主的人。”
他手指攥紧，“若真是如此，真正的长公主一定已经出事了！且连着四五年，她都无法做到跟我联系！”
聂进补充，“最坏的结果……长公主也许已经死了！”
“不可能！”
聂恒神情激动，意识到自己失态，转身背对聂进。
聂进忙道，“我失言了，王爷恕罪。”
两人之间一阵沉默。
过了片刻，聂恒先开口，换了个话题，“为什么你亲自来京城？”
聂进声音低沉，“军中发生了异动，有人对我下手，我诈死才得以逃脱。”
聂恒猛然转身，眼底闪过狠戾之色，“是谁？”
“王爷在军中的替身假恒王……他是陛下的人。”
聂进继而道，“正是发生了这件事，我才认定陛下要从你手中夺权，所谓潜伏任务不过是架空你的手段，也更怀疑长公主在四五年前就与我们失联了，一直以来，出现的都是替身。”
聂进说到此处，语气变得遗憾，“在军中这次异动发生的前几天，我便想找个机会亲自与你坦白我隐瞒下来的事，不想还没有所行动，陛下先动手了！”
“而你传递过来的任务消息，我之所以密而不报，起初就是想看长公主和陛下的反应，若你长年没有任何收获，他们是否会中止任务，但如今已经过去三年，他们并没有让你回来的意思……这也是让我疑心更重的原因！”
楚王爷以为聂恒潜伏在华听兮身边，断然没有得到过关于她父母的新鲜情报，实际上，他错了。
聂恒在华听兮身边的第一年，就跟华她的母亲婉娘……搭上线了。
那天夜里，一个人影摸进了楚王府中，正巧被聂恒发现并抓住。
对方见逃脱不开，加之又认出他乃华听兮的心腹，便透露自己是婉娘派来的人，没有什么目的，就是关怀一下华听兮和华至云。
至于为何像贼一样翻进楚王府，则是因为当年楚王爷几乎视婉娘为仇人，她若明着来，只怕也要被扫地出门，所以只能暗中派个人来看看。
而这件事也不必告诉华听兮与华至云，毕竟他们年纪小，藏不住事，万一让楚王爷察觉了什么，婉娘可能就没机会尽一个母亲的心了。
就这样，聂恒与婉娘有了共同的秘密，两个人没有见过面，但有联络方式，他也曾旁敲侧击问过华听兮父亲的下落，婉娘只避而不答。
而今夜赤焰送过来的消息，说婉娘近日要回楚王府，实在不同寻常！
聂恒捏紧手中的纸条，低着头若有所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