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楚一步一步的走过去,她不敢伸手去碰,她怕身上的细菌弄脏了她。

    江豪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套上了一件无尘衣,弯腰,摸了一下孩子的肩膀,“宝宝,爸爸来了。”

    说了声。

    莫名的孩子像是听到了他的声音,睁开了眼睛,打了一个哈欠。

    孩子已经两个多月了,看到人对着她说话时,她已经知道做出一点微微的表情来。比如说,微笑。

    凌承拉着她的手,轻声细语,“想不想爸爸?”

    孩子嘴一张笑了出来,今晚让她觉得熟悉的声音。

    穆楚盯着他们,就盯着,做不出任何一丁点的反应来!

    胸腔里仿佛有波涛在翻滚,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悸动,都快要让她忍不住,忍不住。

    凌承和孩子说这话,就在这个时候,感觉到旁边的人,身子往上一软倒了下去。

    他连忙松开孩子,一把搂住她!

    没有生孩子之前,在快要生孩子的那段时间里,穆楚总是会做一个梦。

    梦里孩子倒在血泊里奄奄一息,喊着妈妈救命。

    今天的这个梦境反了,是孩子在血泊里站了起来,浑身是血,全身上下只有那两个眼睛如同带着火一样,质问,“妈妈,你为什么不救我,你不是我妈咪,我不要妈咪。”

    她想张口,她想解释,唇张,却一个字都吐不出来!

    醒来时,额头全是汗,心跳很快,脑子里面晕乎乎的。

    梦境还在脑子里萦绕着,孩子的绝望,孩子的质问在啃噬着她,心里如同被掏空了的沙漠,只剩下荒凉。

    她的额头被人摸了一下,她扭头,看到了他俊美的脸。

    “急性肠胃炎,胃里出了血,这段时间你没有好好吃饭吗?”先前在路上她应该已经很疼了,到底怎么忍的!

    一直忍到了医院,一直忍到看了孩子后这女人到底是怎样一个人。

    穆楚这才看到,她正在输液。

    她的唇动了动,声音很小,她自己都听不清楚,凌承却懂了。

    “我给我们的女儿讲了故事,她睡着了。你现在和她在一个医院,想看就能看到。”

    穆楚扯了扯唇角,这样便好。

    接下来穆楚非常配合治疗,让吃什么就吃什么,不能吃的绝对不沾。她有没有见过孩子的房间,只是在外面站着看,一站就是一个小时。

    就这样过去了五天的时间,五天她没和凌承说一句话,也没有同别人说话。

    而也没有问凌承,她的龙凤胎,另外一个孩子在哪儿。

    龙凤胎,两个孩子如今只有一个,另外一个去了哪,穆楚一直没有问。

    她不问,凌承也不会主动提起。聪明如穆楚,她应该是想到了什么。

    第六天的时候,穆楚的身体也好了些,只是还是没有什么气色。

    江豪非常疼爱这个孩子,虽然说还没有做亲子鉴定,但是他越看越像凌承的孩子。

    每天都要来医院里呆个两三个小时,笑眯眯的,这身体也好很多了,精神也好了很多。

    怪不得人家都说隔代亲.

    午后。

    江豪又跑到了医院了里来,去和孩子玩耍。孩子目前还没有接触过外面的风尘和烟灰,身体还异常虚弱,所以和大人也没有过多的接触。

    顶多也就是抱一下,至于亲亲之类的从来没有过,这是医生禁止的。

    每天会有固定的探望时间,让大人们穿着无尘服进去陪陪孩子。

    江豪去了。

    看着旁边绘声绘色地给孩子讲着各种稀奇古怪的趣事,无论孩子听不听得懂,他都要讲。

    每每在这种时候,他才会觉得他的精神满满,他才会觉得他还年轻力壮。

    真好啊!

    一般讲到一半的时候,孩子就会醒来,然后盯着他的嘴看,再来就会饿,然后一边吃一边听一边看。

    到了探望时间,孩子又睡着,江豪出去。

    病房的玻璃是很窄的,江豪打开门的时候,外面就站着穆楚。

    她的身上还穿着过大的病服,呆呆的站在那里,长发及腰,羸羸弱弱。

    就那么一个恍惚的时间,他好像看到了杜梅站在那里,尽管是弱不禁风,却依然不曾像任何人示弱,自带一身傲骨风范。

    他厉的话已经到了嘴边上,想进去就进去看,一直站在这里做什么,每一天都是如此,这么久了不对人说任何话,好像哑了一样。

    但是,又生生的给忍了下去。

    杜梅,太像了,那女人,江豪这一辈子都没有办法忽视,又没有办法厉色。

    大概人都是贱的,得不到的永远都最美。

    于是语气软了几次,“回去休息吧,年轻人就是不爱自己的身体。”

    穆楚往后退了几步,给他让路。江豪出去,司机在电梯那里等着,护送他回酒店。

    江豪要进电梯的时候,回头,她还是站着那,从玻璃往里面看去,形影单只,好像风一吹,她就会倒。

    人心都是肉长的,江豪就那么看着也有一点于心不忍,

    进电梯。

    “我问你,那小子和苏家那丫头是怎么弄的?”

    “好像已经解除了婚约,目前没有任何关系了。”

    江豪一下子瞪大了双眼,这是什么意思,臭小子到底在干什么!

    “先生。”司机和穆楚在一起的时间比较长,说实话,他真的挺同情穆楚。

    “我一直没有告诉您,冷小姐怀的不是一个孩子,是两个是一对龙凤胎。当时冷小姐出车祸,孩子早产。她你差点去见阎王,在床上躺了整整一个礼拜才醒。这对双胞胎只活下了一个,另外一个只活了一个星期。”

    什么???

    江豪心里巨震。

    “凌总已经把那个死去的男孩给安顿好了,先生,这时候凌总如果再娶别的女人,那怎么对得起冷小姐!我家没有钱,我读书读的也不多,但是我知道做人要有良心,要厚道,冷小姐真的很可怜,但死了一个儿子之后,还被人给诬陷坐牢,这两个孩子原本可以健康平安的生下来,都怪那个车祸。医生说,这个孩子能不能活下来,还要看造化,随时都有可能,有可能,”司机还小,是一个比较单纯的人,说着说着,眼眶又红了,真的心疼的不行。

    江豪被震得说不出话!

    他怎么不知道还有这一回事,他怎么不知道生下来的是两个孩子!!

    凌承,那个混账,居然从来不说!而且,死去的还是一个男孩儿!!

    心痛难忍。

    “冷小姐?”

    正在这时候,司机响起了偶然的抽气声,江豪回头,穆楚就在电梯外面。

    这电梯没动?江豪一看,才发现两个人都没有按楼层键。

    穆楚怔怔的看着司机,眼神就像是被冰住的神瞳。一动不动又全是血丝。

    她胸腔没有起伏,鼻翼没有呼吸的轻微节奏————她连呼吸都没有了!

    司机真的想抽自己两大嘴巴,为什么不到酒店里再说这种话,为什么不能忍一忍。

    凌总费尽心思的瞒住她,不就是为了让她晚一点知道,少一些痛苦吗?

    “我,”司机想解释,可是却找不到一点话。

    江豪不甚自在的抿了抿唇,“别怪司机,你,你去找凌承。”

    伸手按了负一楼,下去。

    司机只觉得自己罪不可赦,可更多的是希望凌总赶紧从酒店里出来去安慰一下冷小姐,不要在办公了。

    现在正是冷小姐脆弱的时候,

    电梯门在她的眼前关上,一阵风吹来,她的身子一歪,她的手及时的往墙壁上一衬!

    趴在那里,大口大口的呼吸,好,大一会儿才缓过来。

    “怎么了?又不舒服了吗?”身体被抱住。

    这五六天的时间,凌承没有少抱她,无论是白天还是黑夜,穆楚就像是一个木头人一样,不反抗,不接受。

    “穆楚。”凌承爱怜的唤着她的名字。

    穆楚抬头,眼睛里面的光彩都褪去了很多,还有一丝残余的袋里面做着垂死挣扎,她的神情进入到了凌承的心里,有如千军万马的践踏!

    心如碎渣。

    她这几天第一次推开了他,声音很低很低,“我没事,我去睡会儿。”

    这般无力,沙哑的从喉咙深处迸发出来。凌承看着她离开,那纤瘦的模样击在心头,他走过去,不由分说地把她抱起来!

    去病房,把她放在床上。

    穆楚闭着眼睛,他放到床上是什么姿势,她就是什么姿势。

    凌承心疼的吻着她的额头,“我在这儿,一切有我,嗯?”

    她就像是孙眉生前的样子,什么事情都憋在心里,什么都不说,最后自杀身亡。

    穆楚还是没吭声,凌承在一边守着。

    过了好久好久,

    穆楚睁开她满是血丝的眼睛,开口,“我想,”

    “你想要什么,你说。”

    “我想吃安眠药,我想睡觉。”她睡不着,心里沉痛,心脏难受,她想睡,只是想好好睡一觉!

    六天,六天的时间她没有好好睡过一次!

    那一句话就扎在了凌承的七筋八脉,他一下子抱住了她,紧紧的搂在怀里。

    穆楚吃了安眠药,不到一会儿的时间就睡了过去。

    凌承在一旁,看着她,握着她的手指,在手心里来来回回的掰着。

    人在没有精气神的时候,就连手都变得怏怏的,指甲很短,月牙都不见。

    一会儿电话打来,凌承到一边去接电话。

    “凌总,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忍住对迟先生说了实话,关于冷小姐的孩子的,没想到冷小姐听到了,她,”

    “嗯。”凌承并没有什么特殊的反应,穆楚可能早就已经知道了是这个结果,但是一直没有问,所以心里一直有一种期待,但现在亲耳听到了孩子确实已经死亡的消息,紧绷的身体里的那一根,最后的稻草拦腰被斩断,她无法忍受。

    “抱歉。”

    “让人准备一下,做一点可口的饭菜,晚上送过来。”

    司机没有想到,凌总没有生气也没有责备,哦了一声。

    有些事,凌承不知道该怎么让穆楚知道,该怎么样才能减少她的痛苦,其实这种事情无论用什么样的方法告诉她,她都是会痛苦的。

    一个孩子若是在母亲的肚子里只存活了一两个月,然后就被打掉,可能不会有悲痛感。

    但是她跟了你那么久,已经成型,已经成人,已经生了出来是一条完完整整的生命,母子连心,痛苦会是一辈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