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被自己母亲压榨,想正常怕是也难。

    上次的事情对他来说是个教训,也是个成长。

    穆楚是看着他变化的,不然也不会给这笔钱。

    不想,穆铭的情况才好转,这又出事了。

    “对方只要赔偿吗?”穆楚问。

    看穆铭为难的样子,该不只是赔偿的问题,要是坐牢……估计穆铭一家情况不容乐观。

    他那么厉害的母亲,怕是会直接跟他父亲离婚,到时候穆铭后面没有人支撑这个家,他那个小家庭也该散了。

    尤其,还有一个长期回来闹事的精神病大姐。

    穆楚能遇见穆铭的痛苦,但她想帮,怕是也帮不上什么。

    不为别的,当初父亲的死,跟大伯母也脱不开关系。

    但穆楚只放在心里,却从没表现出来,也不会对任何任何人提起。

    “估计会坐牢,至少十五年。”

    大伯母现在已经五十七八岁了,十五年……那这辈子就在里面呆着了。

    穆楚早想到会是这样的结果,但真正听到的时候也十分震惊,一时半会儿都没能说出话来。

    “姐,我知道你恨我们,但我真没办法了,我不说我们都是一家人那话,当年我对你跟丽丽是不怎么样,可我那时候还没上班,我的所有信息来源都从我父母那里听来的,我哪里懂那些呢?这次我出事之后,我想了很多,我知道是我的不对。尤其……我更理解了自己父亲出事自己无能为力的那种无助。姐……你能不能帮我……”

    打官司。

    穆铭没说出这三个字。

    他知道自己这样的要求是多么的无耻。

    但事情发生了,他真的走投无路了。

    这是一个注定会输的官司。

    律师诉讼费怕是也给不起。

    他只想到了穆楚。

    穆楚没应声,只浅浅的喝了一口咖啡。

    外面又开始飘雪花了,小小的,白白的,从天上落下来。

    想起那时候,她在学校附近的酒吧打工,半夜回不去了,是穆铭接她走的。

    过生日那次,都在上学,他自己省吃俭用给了她两百。

    从小一起玩到大的孩子们,那时候的心是没仇恨的。

    但人长大了,心思多了,想法多了,立场也就不一样了。

    穆铭是个软的性子,知道自己能力不足,也不求多上进,背后又有一个这样复杂的家庭。

    他能改变,真的是一件不容易的事情。

    但穆楚对他们一家也不错啊。

    给钱,给房子住,甚至不追究当年父亲的死因。

    她还能怎么做呢?

    穆楚叹息了一下,想直接回绝。

    她真的做不到放弃一切的仇恨帮忙打官司,做不到啊,真的做不到。

    “穆铭,我可以介绍个律师给你。律师费那边……估计会很少的。”

    “……姐,你不帮我吗?”

    穆铭无助的眼神里全都是泪光。

    人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看着他无助的眼神,穆楚的心也实在控制不住的软了下来。

    可……

    要怎么帮呢?

    父亲的死,就是横在两家之前的肋骨啊,戳的双方都难受。

    穆楚没回应,只是从包里面拿了一张名片出来,放在桌子上,沉默了会儿,又抽出来几张大票的纸币放在上面,“我还有事。”

    外面的雪下的很大,像是飞下来的柳絮,落在地面上,没多久就把整个天地都盖成了白色。

    穆楚没穿大衣,只是随便放在手臂上,有些魂不守舍的从石阶上走下来。

    凌承看见了,直接出来跟上她。

    大衣从她手臂上扯下来盖在肩头。

    穆楚愣了许久,才想起来跟着自己来的凌承。

    “凌承,我……我想去墓地看看我父亲,你……没有急事的吧?”

    “正好,我也想去看看叔叔了。”

    凌承轻轻一点头,牵住了她的手。

    墓地在郊区很远的地方,路上走走停停,很长时间才到。

    这一路,凌承都没能缓和好她的手,冷的像是一块冰。

    “还冷吗?”

    穆楚茫然转头,盯着凌承的脸辨认了许久,才摇头,“不,我不冷,到了吗?”

    “是。等一会儿再出去,缓一缓,你手冷。”

    “没关系,你等我一下,我马上就回来。”

    穆楚下了车子,抬头往山上看。

    父亲的墓地挪过一次位置,这一次换了更好的位置,可以保证父亲能一抬头就看到整个市区,或许还可以看到高楼大厦里面的她。

    穆楚一路上都在回想父亲在的时候的幸福。

    那就好像在梦里。距离她的世界已经很遥远了。

    父亲啊,她太想念他了。

    总算到了父亲的墓碑前,穆楚终究没能忍住,大声哭了起来。

    “爸爸,为什么呢,为什么你宁愿死也不告诉我呢,我打过电话给你,你却从来不告诉我你出事了,我在学校才四个月,回来你就走了,你不想我吗,最后一面也肯见我吗?你到底是痛恨我母亲还是整个家啊?”

    穆楚的哭声,在漫长而又安静的落雪的天空下,就像是久久无法平息而落的怨念嚎叫。

    世界向来都是不公平的。

    过去是,现在是,以后更是。

    穆铭家出事了,难道不应该是最好的报应,可为什么还要来骚扰她平静的生活。

    她又做错了什么?

    割舍掉母亲,已经剃掉了她半身的骨头,现在还要亲眼看着大伯父一家亲手拿走她最后的肋骨?

    不,绝对不可以。

    从墓地上下来,穆楚又去看了爷爷奶奶的墓地。

    两个人已经合葬到了一起,上面两个人的照片早就模糊了,估计许久都没有人来过来,周围被枯草覆盖住了,勉强能分得清楚墓碑跟两边的位置。

    她扒开了草,看上面的相片。

    好像记忆也想上面的相片一样早忘记了爷爷奶奶的样子。

    穆家里,她好像就没有认识到哪个是好人,哪个是坏人。

    大姑一家,跟无用的男人结婚后搬走了再没音讯,小时候还能见到大姑带着表哥回来,后来爷爷瘫痪在床,大姑就没回来过了。

    表哥是个无能的妈宝男,结婚后好吃懒做,到双胞胎孩子五岁都在啃老,欠了许多高利贷,全家搬迁了不下五个地方。

    后来她上大学那阵子,催债的还曾打电话到她的电话上骚扰。

    二姑一家早在南方更远的地方,家里重男轻女,大女儿十八岁了才生的儿子。

    两个孩子现在相差悬殊,因为香火问题吵得不可开胶。

    后来,二姑病重,死在了医院,那个家庭跟她们也断了联系。

    大伯父是个无能的人,打一棍子也不会吭一声的人,当不起家里的重担,又身患心梗重病,在家里洗衣做饭,现在就是个吃软饭的男人。

    她家……

    穆楚人不知冷笑了起来,问照片上的爷爷奶奶。

    “你说,你们这样的父母存在的意义是什么呢,子女教育不好,只想着生了孩子有人给你们养老,可到头来,又有谁真正在意过你们。我父亲倒是肖顺,可你们却亲手逼死了他,所以啊,最后你们孤苦无依,病在床上也没有人照看,这都是报应。”

    穆楚深深吸口气,似乎这些话都说出来心里就好过了一点。

    “现在穆铭家出事了,你们最在意的大孙子出事了,我怎么觉得是好事一件呢?呵呵……用不了多久,你们最喜欢的大儿子也会陪着你们去了,你们到了下边再打吧?就是,别欺负我父亲了,他不容易。”

    凌承在山下等了好一阵子,车子里暖风开着还是觉得有些冷。

    山里风大,隔着窗子都能看到外面呼啸的风吹的满山都起了雾。

    他担心穆楚在外面冷到了,到底还是推开了车门,弯腰往里面走。

    穆楚就在山下的一个角落,隐藏在高有一人高的枯草里。

    凌承找了两圈才看到人。

    “穆楚?”

    穆楚红着眼睛转头过来,冲凌承笑笑,“我这就来。”

    她从地上站起来,早冻的浑身冰冷,冲凌承伸手帮忙拉她过去。

    凌承吓了一跳,“这么冷,冻坏了吧,快回去吧!”

    “是啊,该回去了。”

    回去的车子开的很慢,凌承搓了好一阵子她的手背才把冰凉的手缓过来了。

    穆楚呆呆的看着车子外面,过去的车辆少的可怜。

    城市里的春节比乡下的春节冷清的太多了。

    “凌承。”

    “嗯?”

    “阿姨叔叔都在乡下过的春节吗?”

    “是,乡下热闹一些,还有一些老亲戚邻居在,他们也愿意在那边住,你想过去看看吗?”

    穆楚摇头。

    结婚那时候都没跟他父母一起过新年,离婚后现在过去做什么呢?

    看一眼都觉得自己是个多余的那一个,就不要说现在程智甄也有可能在那边。

    “到了我家楼下,就把我放下吧,你还去公司的吧?”

    “还好,公司不忙。我跟你一起上去,丽丽也在家呢,想跟我说说工作室的事情。”

    凌承想把一部分股份给丽丽,但丽丽始终不答应,凌承这次来就是想仔细说说这件事。

    一旦跟程家人彻头彻尾的当成敌人,他担心自己的钱被冻结,到时候想帮忙也帮不上,不如先分出去一点给自己相信的人。

    可丽丽却始终不愿意答应。

    这件事穆楚是不知道的。

    穆楚哦了一声,看着车子离家近了,才想起来自己的手还在凌承怀里。

    早暖和过来了,现在冷的不是她的手,而是心。

    穆楚先下了车子,缩了缩脖子往家里走。

    丽丽见她回来,推开门迎接,看到身后还跟着凌承,一下子开心的笑起来。

    “姐夫也来了,快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