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女生小说 > 玉京箫 > 第八十回:表字
    再回医馆时已是夜半时分,街上虽还有行人,却也不多。天上飘满了祈福灯,像一颗一颗星子般,映衬着月色,将整个邙风城笼在一片欢喜的氛围中。

    沐昭像只得了甜头的猫儿,绕着泠涯转来转去,泠涯浅笑着抓住她的手腕,拉着她沉默着朝前走。沐昭被他牵着,不停傻笑着抬头望他,眼睛里亮晶晶似是的闪着星光。

    她极开心时便会这样,泠涯想起还在沧月派时,他们一起救走白柔那夜,她便是这样走在自己身旁。

    当时他为着她欺骗自己的行径而生气,几次三番冷落于她,看她为自己的冷落而黯然时,却又忍不住地心痛。其实他当时所求也不过是她能对自己坦诚,之后经历了离魂之事,他知晓了她的苦衷,终于才将这件事放下,不再逼迫于她。

    如今她愿亲口坦诚相告,泠涯心中其实极为开心,二人之间像是破去了一层隔阂,距离更近了一步。

    沐昭望着泠涯的侧颜,心中的小鹿扑通扑通蹦跳着,她从来是个擅于蹬鼻子上脸的人,如今二人转变了关系,她便更是大胆,走着走着突然挣开他的手,站在了原地。

    泠涯有些疑惑,停下来望向她“怎么了?”

    沐昭低着头踢了踢地上的石子,作怪道“我走不动了,你背我。”

    “”

    泠涯愣了一下,望着低头站在原处的少女,心口像是被猫爪子轻轻挠了挠,到底笑出声来。

    小姑娘向来喜欢撒娇,他是知道的。且她一惯喜爱虚张声势,一分疼偏要说成三分,不过为了吸引他的注意。如今情况又不相同,望着自己心爱的女子故作姿态,他却半点不觉矫情,反而像是往心窍中灌满了蜜糖一般。

    难怪世人皆耽湎于情爱——他这样想着,与她在一起不过短短数日,他却已尝到了时时沉浸于欢喜中的滋味,这滋味竟胜过世间许多。

    “过来。”他无奈道。

    沐昭抬起头来,便看见泠涯伸开了双臂站在那处,他穿着玄色的氅衣,整个人拢在夜色中,眸子似暗夜里的一潭深泉。他高大得像是一尊天神雕像,容颜虽一半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却仍是俊美得撩动人心。

    沐昭的心像块酥糖般,扑簌簌往下掉落糖渣子,她笑着冲了过去,扑进泠涯怀里,将脸埋进他衣襟中不住偷笑。

    泠涯接住小鸟儿一般冲过来的她,轻轻搂着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在自己怀里轻颤,分明是在笑,他跟着笑起来“傻里傻气的。”说着在她发漩上吻了吻。

    沐昭紧紧环住他的腰,抬起头来望向他“师父,我好开心呀。”

    泠涯在她的软唇上啄了一下,低声应道“我也很开心昭儿。”

    沐昭注视着他的眼睛,二人对望了许久。她撒娇道“我不想喊你师父了。”

    “你想喊什么。”泠涯轻笑。

    沐昭眼珠转了转“我也不想喊你泠涯。”

    “嗯?”男人的声线低沉,勾得她小鹿乱撞。

    “你为什么喊沈二师叔洬玉?”她拐弯抹角,终于问了出来。

    泠涯愣了片刻,终于反应过来——她还在为着几天前书房发生的事耿耿于怀。

    他失笑“怎地这样小心眼?”

    沐昭往他怀里钻了钻“我明明听到大师叔喊她月霜的。”

    泠涯亲了亲她的鼻头,解释着“洬钧洬玉是他们二人的表字。”

    “师父的表字是什么?”沐昭眨了眨眼,问道。

    “你师祖偷懒,只在我入门时为我改了名,并未给我拟表字,连道号亦无,我和你长师叔宥谦皆以俗家姓名示人。”泠涯说着。

    听闻此言,沐昭不住咋舌,她一直为着从未听过泠涯道号的事好奇,而那个传说中的宥谦老祖,她也只从旁人处听闻他姓张,原来竟是这样的缘故!

    第一次见到师祖天钧时,听他在大殿之上当着一众长老的面骂洪涛“放屁”,她便觉得对方是个不走寻常路的狂士,没想到他竟个性如斯,连道号都懒得给自家徒弟取。

    沐昭好笑,又问“那师父尚未入门时一定有表字罢?”

    对于泠涯的过往,她十分好奇,天钧此前曾略略提及过,只是讲到一半便不讲了,她抓心挠肝地想要去探究,如今泠涯已不再单纯地是她师父,而成了她的恋人,她便没了顾忌。

    不想泠涯听了此话,面色一变,凝在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

    “为何想知道?”他低声问。

    沐昭愣住“我不想和别人一样叫你泠涯”

    泠涯察觉到自己的失态,紧了紧手臂将她圈进怀里,他低头望着她,沉默了良久才道“我的父亲,曾赐我表字逸轩。”

    沐昭察觉到他的异样,「父亲」两个字,他似乎说得颇为艰难。

    她忽然想起天钧曾说过的话——“我第一次见他时,他病得不轻,倘若我晚到一会儿,他只怕已魂归西天。他那时过得很苦,小小一个孩童在深宫内苑求存,万分不易。”

    这便是关于泠涯童年的全部叙述。

    一个五六岁的孩童,如何会一个人在深宫中求存?

    他父亲曾给他取过表字,又生活在宫里,不可能是卖身入宫的奴仆,更不可能是普通人家的孩子,莫非是不受宠的皇子?泠涯从不提及自己在俗世中的过往,她幼时也曾因好奇问过几次,均被他几句话敷衍过去,她便渐渐不再问了。如今想起来,只怕从前于他没有什么快乐的记忆,他才会如此讳莫如深。

    望着忽然沉默下来的泠涯,沐昭感觉有些心疼,赶忙说着“对不起。”泠涯低下头,与她额头相抵“不必跟我说对不起,昭儿。”

    沐昭圈紧了他“那我还是喊你师父罢,反正世上只有我能这样叫你,你可不许再收其他女徒弟了。”

    泠涯望着缩在自己怀里徐徐低语的少女,轻声笑道“有你一个便够头疼了,哪里还敢有别人。”

    沐昭知道自己说错了话,不再触碰关于名字的话题,故意作怪道“倘若日后来个大美人,哭着喊着偏要拜你为师,那可如何是好?”

    泠涯知她在逗自己开心,低声笑起来。他吻了吻她的额头,答道“只有你。”

    轻轻飘飘三个字,却像用烙铁烙在沐昭心头上,她的心悸动着,又问“是只有我一个徒弟,还是只有我”话未说透便停住,只用一双折射着琉璃光亮的眸子望着他。

    泠涯听懂了她未尽的话语,与她鼻尖相触,仿若叹息般轻声重复“只有你。”

    沐昭的心猛烈跳动着,她清晰地感知到自己的心跳声,感知到血液随着心脏的跃动流遍全身——这是她前世从不敢尝试的事,为着所爱之人放肆自己所有的欢喜和冲动。

    她忽然很想流泪,从没有哪一刻如此刻般清晰地认知到,活着是件多么幸运的事。这冲动使她头脑发昏,像是喝醉了酒,她的肾上腺素狂飙,多巴胺疯狂分泌着,随着这冲动,她脱口而出“我爱你泠涯。”

    泠涯彻底呆住,为着这句直白而热烈的告白,大胆的少女小脸红扑扑地,正仰头望着自己,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蒙着水光,灼烈而含着娇怯地注视着他。

    他忍不住低笑“你怎地这样大胆”

    沐昭心中忐忑,听到他这样问,不禁有些后悔。

    她刚想解释,却忽然被他扣住,她感觉眼前一黑,泠涯吻了上来。此前的吻都是浅尝辄止,这一次却透着凶悍霸道,沐昭感觉他撬开了自己的牙关,她的大脑一片空白,由着他予取予求,只木然跟随着他的动作。

    许久他才停下,他将少女搂进怀里,低声叹息着“昭儿我真巴不得明天便娶了你。”

    沐昭呆呆的,半晌说道“想得美呢”

    泠涯失笑,摸了摸她的头发,轻声说“走罢。”

    说着牵住她的手,两个人踏着月光往医馆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