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战告捷之后，未来的几天，李郑氏带着西门羽几乎将整个清河都逛遍了，拜访顺序以平日里含沙射影怼她的次数和程度进行排序，忙起来有时候一天得拜访三四家呢。
在李婉儿的记忆里，从没见过母亲这般孩子气的欣喜。
就算这么乌央乌央的一群人寻上门去怼人家，只要母亲高兴，李婉儿还是愿意的。
关键是西门羽相当配合啊，怼到后来简直是驾轻就熟信手拈来。
快乐的小时光持续了七八日，李婉儿也罕见地跟西门羽和平相处了七八日，有什么事等到万安寺再说了。
这日大清早，李郑氏正在一张纸上挨着数自己已经拜访了多少家街坊邻居，接下来还有多少家要拜访的，西门羽大概还得在清河待多少日，高兴得不得了。
李家大门被一脚踹开了，涌进来一群凶神恶煞的衙役。
从前李家大大门经常被踹开，孤儿寡母的实在太容易让人心底生出欺负一下的想法，比如李婉儿的叔伯们，比如惹是生非的街坊邻居们。
可被衙役踹开大门，这还是第一次，尤其是凶神恶煞的衙役。
李郑氏欢喜的表情凝固在脸上，“这是”
“拿下拿下统统拿下，所有人有一个算一个都不能放走了啊。”
片刻工夫，李府已经被衙役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地围了起来。
不用说，李婉儿和西门羽的房间也被一脚踹开了。
西门羽对于被人踹开二门这事很有经验，一个翻身将李婉儿挡在里面，“各位兄弟，这是怎么了？”
虽然在清河县来不及孝敬衙门的衙役或者孙大人，可西门羽就是能对公门中人立刻表现出谄媚的熟稔。
带头的衙役如释重负，“行了，李家上下都在，一个都没跑掉。李大娘子、西门大官人，起来吧。”
这感觉有点熟悉啊，还是不祥的那种熟悉，西门羽不由自主偏头看了看李婉儿，眼神飘过去，不会是你吧？
李婉儿这个郁闷，这几日咱们日日形影不离去怼街坊邻居，晚上我尽挨你揍了，我哪儿的时间惹事。
这个眼神不就说明了，李婉儿原本还是想惹事的吗？
西门羽没跟李婉儿计较，毕竟这几日枪口一致对外怼人还是挺开心的，既然李婉儿说了不是她，那多半就不是她了。
不是李婉儿，那还能有谁？这是在清河，又不是在吉良，西门羽也没得罪什么人啊。
这是他自己想的，这七八日他作为主攻手，他得罪的人还少啊？
两人快速交换了两个眼神，西门羽先下了床，一拱手，“各位兄弟，想来是有什么误会吧，咱们李家一向都安分守己，若是有什么需要配合众位兄弟的，也不用这般大动干戈。”
顺手将床帘合拢，让李婉儿有机会穿戴整齐。
带头的衙役冷笑一声，“是啊，哪怕证据确凿了你们都是安分守己的好人，定是别人冤枉你们的。”
这话已经说明问题相当严重了，李婉儿快速将衣服穿好，头发随便绾了一下，探出头来，“这位大哥，咱们都在这里，便是有什么事也是跑不了的，就让我们先穿戴一番，免得孙大人面前失仪了。”
这句话他们倒是没什么说的，“快一些，又不是请你们去喝酒吃饭，穿戴得再整齐又如何？”
李婉儿和西门羽交换了一个眼色，其实两个人都有些怀疑对方在使坏，毕竟两个人心照不宣地想要对付彼此。
可眼神交换完毕，两个人心里都有些纳闷了，这是为什么事啊？
这种时候他们还是能够相信彼此的，要收拾对方，没必要将自己也弄进去啊。
说起来，李婉儿的嫌疑还更大一些呢，毕竟这是在清河。
待到两人穿戴整齐被衙役押到大厅时，李婉儿西门羽更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了。
真是李府阖府上下一个不落啊，人人都在这里，自然也包括前来回门的西门羽和他带过来的金宝、吴仙人等人。
李郑氏一看到李婉儿两人也被押过来了，原本颤抖的身子终于停住了，但声音里带着哭声，“婉儿，这是怎么回事啊？羽儿，你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吗？”
不管遇到什么事，李婉儿都可以面对，只要别吓着母亲。
“衙役大哥，现在李家上下所有人都在这里了，有什么事还请衙役大哥明示。”
带头那衙役如今脸色也不凶狠了，看向李婉儿二人的眼神倒是有些复杂，“不是衙役大哥们有什么事，是你们李家做了什么事。”
这话还是没头没脑的啊，一大清早的，李家大部分人都还在安睡中，我们能干什么事？
衙役们虽然将李家所有人都控制住了，却也没有动粗，只是静静地等着，似乎还有人要来。
李郑氏的心揪了起来，这是什么事啊？
李婉儿握着母亲的手，“娘，没事的，咱们什么都没做，可能是什么误会吧。”
西门羽也握住李郑氏另一只手，“娘，别怕，我们都在的，不会有事的。”
等了片刻，远远听到有一阵熟悉的哭嚎声，“青天大老爷啊，请为我们做主伸冤啊。我儿死得惨啊，请为我儿昭雪平冤啊。”
这声音太熟悉了些，李郑氏的脸“唰”地一下就白了，原本已经停止颤抖的身子又开始抖了起来，嘴里喃喃低语，“不会的，不会的”
李婉儿倒是听出来这是隔壁田婆婆的声音，可她这般哭嚎是为那般呢？
她儿子死得冤？她不是就一个儿子吗？难道忽然发现有个私生子了？
西门羽心底那种不祥的感觉越来越强烈，不顾手尚未好全，越过李郑氏抓了一下李婉儿，眼神示意她，这事很不对，我们有可能被陷害了。
毕竟是被陷害过一次的，西门羽对清河的印象相当不好，尤其是刁钻的清河大妈大婶。
虽然李婉儿也知道清河县大妈大婶不太善良，可要陷害一个人已经很不容易了，更何况是陷害一家人，这阵容太强大了点吧。
田婆婆的哭嚎声时断时续的，听起来不太凄厉，反而有点让人难受。
过了一会儿一脸严肃的孙大人率先跨进了李家，后面跟着哭天抢地的田婆婆以及满脸苍白的荷花。
李婉儿一看到荷花的表情，立刻偏头看了看西门羽。
西门羽正盯着孙大人看呢，他脸上也越发严肃了，这次你们要冤枉我什么？
这边孙大人带着哭天抢地的田婆婆和满脸苍白的荷花刚走进来，还没坐定呢，外面有人高喊一声，“吉良县赵大人到。”
西门羽赶紧偏头看了一眼李婉儿，眼中全是惊恐。
虽然赵大人冤枉过西门羽一次，已经试图冤枉他投毒一次，可这是在清河，跟吉良的赵大人有何关系呢？
李婉儿拍了拍西门羽的手，暗示他，别怕，真正的大事上他们不能随便冤枉人的。
满脸严肃的孙大人明显有点不高兴，但一转脸，还是抬手做出官场该有的仪态，“赵大人也来了，原想着这事发生在清河，就由本官主持公道便是了。”
赵大人抬手一指西门羽，“事情发生在清河不错，可这西门大官人西门羽，乃是我吉良县人。若没有吉良的父母官压阵，只怕有人要暗中传些不公的话语了。况且了，吉良的百姓，还是赵某更清楚些啊。”
这边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两个父母官倒是来得挺整齐的。
李婉儿缓缓移动了一下，站在李郑氏和西门羽的中间，快速瞟了一眼西门羽，你惹的事。
西门羽捏了李婉儿一下，眼神跟着瞟过去，不是我惹的，我都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了。
虽然他说着不知道发生什么事，可哭天抢地的田婆婆和满脸苍白的荷花都在现场了，基本上已经确定是田荣出事了。
可是，田荣为什么会出事啊？前几日不是好好的吗，这才几日啊，人怎么就没了呢？
不过，人没了，你到我李府做什么？我们这几日都在走访街坊，有人证明我们没去过你们家的哈。
孙大人和赵大人相互打了一会儿哈哈，终于达成一致意见，既然事关清禾、吉良两县的人，那就将就一同审理了吧。
两人先分别搬来太师椅坐得端端正正的，一指哭天抢地的田婆婆，“田王氏，本官知道你有冤情，可你这般哭天抢地耽误事，先莫哭了，本官和赵大人在此，难道还能让为非作歹之徒逍遥法外了吗？有什么冤屈细细说来。”
赵大人还特别细心地着人给田婆婆端了一条凳子，坐着慢慢说。
这一慢慢说，条理清清楚楚，李婉儿和西门羽虽隐约猜到所为何事，可还是大吃一惊，田荣真的死了，被毒死的。
田婆婆哭两声骂三句叙事一句，带着声声诅咒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清楚了。
简单来说，李家那日给他们家送了两篮喜饼甜果，原以为李家是好心，谁知道这喜饼甜果里竟然有毒。
田婆婆和荷花因心中有气，谁都没吃，田荣是个老实厚道的男人，人家好心送的喜饼甜果，也就吃了一两个。
可刚吃下去没多一会儿，就这么毒发身亡了。
田婆婆哭骂了一个段落，想想自己唯一的儿子就这么被毒死了，脸上既凄凉又怨毒，忍不住滑到地上向赵大人、孙大人磕了三个响头，“两位青天大老爷给民妇做主啊，民妇确实跟李家有些不睦，可这不过是街坊邻居正常的口角之争。住在一起，哪里会没有争执的时候，可这蛇蝎心肠的”
她抬手想指人，可眼神一转到李郑氏这里，恨恨地跳了过去。
李郑氏听完田婆婆的哭嚎已经瘫软得倚在李婉儿的身上了，就她这副熊样也不像会投毒杀人的，等李家这丫头和姑爷以命填命了，我再来日日收拾你。
我没有好日子过，你也不会有。
“这蛇蝎心肠的李婉儿”手指点着李婉儿骂了两句，想起那日西门羽句句维护李婉儿的话，这个人也不能放过，“还有这蛇鼠一窝的西门羽，他们居然下毒手害了我儿啊。青天大老爷啊，我儿死得惨啊，他从小就善良厚道，连蚂蚁都不敢踩死一个，就这么被这两个贼人害死了。”
李郑氏虽然瘫软在李婉儿的身上，可田婆婆一指两个她最在乎的人，赶紧摆手，“不会的，她大婶子，不会的，不是这样的。”
“呸，什么不会的，你女儿就是个蛇蝎心肠的毒妇，多少好男儿因她而死。她就是个身负诅咒的孽障，当年克死她爹爹，后来又克死这么多相公。这次倒是没克死这个这个贼人，原是两人一般无二的蛇蝎心肠，不过说得两句实话，你们就毒死了我儿。苍天啊，青天大老爷啊，一定要这两人给我儿偿命啊”
孙大人、赵大人十分淡定地喝着茶听田婆婆哭嚎了一阵，“田王氏，你且莫要太伤悲。本官和孙大人在此，就是要给你主持公道的，无论如何，你都得先保重身子啊。”
“西门羽、李婉儿，你们还有什么可狡辩的？”孙大人挺着急的。
李婉儿长舒一口气，虽然整个李府都被围了起来，看来孙大人、赵大人的目标应该的自己二人了，也好。
李婉儿盈盈跪下，“两位大人，民妇有些不明，还望二位大人解惑。”
这是清河县的人，孙大人知道李婉儿有些狡猾的，“李婉儿，你二人既然敢做下这般滔天大案，还有什么不明的？来呀，将二人带走！”
西门羽不了解孙大人，一拱手，“孙大人，既然有命案发生，既然说了田荣小哥是毒发身亡，为何不见尸首？为何不见仵作验尸？”
赵大人对西门羽相当了解，慢悠悠地插话了，“西门羽，难道两位命官断案，还要你教不成？既然我们今日能够到你府上拿人，若没有一点证据，岂不是让你二人狡辩逃脱过去了？来呀，将二人带回县衙，让他们看田荣尸首，让他们看仵作验尸。”
田婆婆本已暂停了哭天抢地，听到李婉儿和西门羽的话，忍不住又开始骂骂咧咧地诅咒起来，听得自诩斯文的孙大人、赵大人眉头紧皱，“田王氏，本官同赵大人既然决定了要给你儿主持公道，你且相信我们。”
转脸将这股气撒到李婉儿和西门羽身上，“愣着干什么，带走啊！”
李婉儿一看这架势根本不会给自己解释的机会，回过头赶紧对金宝喊了一声，“金宝救救我们。”
赵大人满脸堆笑，“怎么那么多废话啊，带走啊，今日是没带魂儿出来办差吗？都不会拿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