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凡尘的眉头时而紧锁，时而舒展，另一手在手指尖点来点去，像极了算命先生。在外人眼里颇为怪异，当然也包括秦秉坚，不过他这些年来在曲阳开着晴雨阁，往来的能人异士见过不少，定力总比旁人多了几分，纵然疑窦丛生，面上也未现出一星半点。
“如何？”一旁的掌柜先出了声。
莫凡尘收回了手，气定神闲，显得成竹在胸，笑着道“你这个腿伤其实本身并不算重，只是治疗的过程中被人动了手脚，沾染了殷红丹的毒，你碰上的那个庸医又没有看出来端倪，以致于久伤不愈。说实话，麻烦是很麻烦，但，不是不能治。我不知道为什么你找的那些大夫都说不行，于我，至少有七到八成的把握，只要我昨天那张清单上的东西能准备齐全。”
“莫公子，昨天你那张清单可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弄全的呀！”掌柜一脸难色。
秦秉坚一摆手，拦住了准备诉苦的掌柜，莫凡尘的一番话彻底打消了他此前还有的顾虑，只凭着他现在的身体状况就能判断出之前的所有经历，而且轻而易举的就说出了殷红丹——这个他追寻了几十年，好不容易才从药王谷长老那里才得知的答案，眼前的小公子定然不是普通人，于是对着莫凡尘一拱手“莫公子，清单上的东西我们一时难以凑全，但多少是收集到了部分，您且看看。”
掌柜的见状也不含糊，立马将一侧的盒子取出，一层层打开，摆放在了桌案上。
莫凡尘踱到桌案前细数着材料，依然是那副老神在在的笑容“你运气好，治疗前期需要的材料至少都在了，今晚咱就先把腿给打断吧！”
“什么？！”即便是秦秉坚也没绷住，跟着掌柜的难以置信地异口同声。
“怎么了吗？断骨重生，这不是很正常的吗？有什么问题吗？”莫凡尘看着主仆二人，一脸不解。
秦秉坚看莫凡尘的样子，才顿觉自己有些失态，立刻敛去了脸上的惊骇之色，然而说出的话却还有些结巴“额，自然……自然是听过的，正常……正常……”
“是啊，很正常的嘛，麻烦给我拿个小炉子下来，还有锤子和石臼。”说罢，莫凡尘就在桌案上挑选起了材料。
掌柜看着秦秉坚，还想说什么，却被秦秉坚的眼神给挡了回去，只得从暗道折回去取物件。
空气中静的出奇，莫凡尘小心翼翼的把挑选出的材料摆在一旁的空盘子上。
“莫公子，年纪轻轻医术竟如此精湛，必定家学渊源，未请教尊师是？”秦秉坚是个生意人，总觉得得说些什么来打破一下尴尬。
但莫凡尘仿佛是什么都没听见，依然在小心翼翼的摆弄药草。
“莫公子？”秦秉坚见莫凡尘怕真是没听见，便忍不住又问了句。
“哈？”莫凡尘在轻轻放下最后一根药草之后，才仿佛慢半拍的反应过来。
秦秉坚面上有些尴尬，却又对这个年轻人的专注力暗暗心惊，笑容便多了几分真挚“莫公子，未请教尊师是？”
“哦，我没有师傅，自学的！”莫凡尘一脸天真，也没有一丝犹疑。
秦秉坚一时语塞，心说定然是小公子出门在外谨慎小心，怕露了师门底细惹上不必要的麻烦，才如此说。毕竟以这小公子的医术，师门怕定是不凡，便顺着莫凡尘的话附和道“莫公子天纵奇才，小小年纪医术这般精湛竟然全凭自身感悟，真令吾辈汗颜呐！”
莫凡尘摸了摸脑袋“那是，那是，哦，不对不对，秦老板过誉了！”她突然想起了娘亲的叮嘱她做人还是要谦虚一些，但脸上依然是止不住的得意。
秦秉坚见他这般模样便更坚定了心中的猜测，这小公子心性如此单纯，该是师从隐世高人。
不多时，暗道处传来脚步声，掌柜带着莫凡尘要的东西吭哧吭哧地回来了，事关东家的秘密，多一个人知道就多一分危险，他自当亲力亲为，可莫小公子要的这些东西实在是有些沉，这把老骨头都快散架了。
“莫公子，您要的东西。”掌柜的把东西往地上一搁，便有些重心不稳，踉跄往后退了几步，差点跌倒。
“谢了，秦掌柜！”莫凡尘将事先挑选好的药草从盘里取出了一些，用石臼捣烂，烂巴巴的一团，又从腰间取出了一个小瓶子，倒出了一颗药丸，递到秦秉坚跟前，“吃！”
秦秉坚不疑有他，一口吞了下去，头还没低下来，莫凡尘便把那烂巴巴的一团也糊到了秦秉坚嘴里，“这个也得吃！”
秦秉坚差点被她噎死，却只得硬着头皮把那个烂巴巴的一团也吞了进去，味道就别提了，一股子土腥气。
莫凡尘看秦秉坚把东西都吃下去了，便又从桌案上倒出了另一部分的药材，放进了脚边的炉子里，顺手抄起茶壶加了几碗水进去，一边看着火候，一边看着秦秉坚的情况。
掌柜的看莫小公子一顿行云流水，觉得这手法分明就是山野里的赤脚医生，哪像什么名门之后，又瞥了瞥自己东家，不由得担心起来。东家这么多年，心里的希望怕是也磨的差不多了，这臭小子来一顿撩拨，若医好倒也罢了，若是医不好，掌柜眼底闪过厉色，他定饶不了这个东西。
没过多久，秦秉坚的下肢慢慢失去了感觉，他猛地抬头看着一旁的莫凡尘，眼神里带着惊恐。虽说他不能走动，但这三分下肢知觉也是他花了很久才得以恢复的，突然之间又失去了，心里突然就慌了。
“没感觉了是不？”莫凡尘走过去对着秦秉坚的大腿狠狠地扭了一把。
“莫公子，你要作甚！”管家惊叫出声，语气狠厉。
“要打断腿可不得先麻醉嘛！不然你要疼死你们老板吗？”莫凡尘一副嫌弃的样子瞟着掌柜。
“嗯，没感觉了。”秦秉坚淡淡地笑着。
莫凡尘倒是有些佩服，这处变不惊可不是谁都能做到的，更何况她看得出秦秉坚最在意的就是这双腿。
“行嘞！”莫凡尘也不多话，抡起锤子，在秦秉坚的腿上大概比划了两下，对着膝盖处猛地砸了下去。只听得咔嚓一声，掌柜闭上了眼，根本不敢看。莫凡尘却走了过去，检查了一下伤口，惊喜地说道“哇，第一次砸就砸的这么好了！我果然是天才！你们快看，一点旁的碎都没有，砸的正正好呢！”
听莫凡尘这话，掌柜和秦秉坚的后背起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汗，幸亏她砸的正正好，如果不是正正好，岂不是……他俩也不敢再往下想，只得努力挤出微笑，二人四目定定看着莫凡尘。
莫凡尘又从自己的身上取出一个小包，小包里都是各种尺寸的银针和匕首。莫凡尘嘻嘻一笑，飞快地在秦秉坚腿上几处穴位施诊，又取出匕首将秦秉坚的皮肉剖开，刀尖查看着切口处坏死的组织，仔细的剔除，动作精巧而瘆人。见坏死的部位已经全部被剔除，莫凡尘又取过自制的羊肠线将伤口处缝合起来，敷上之前剩下的另外半团烂巴巴的东西，用纱布缠绕好。另一条腿也是如法炮制，管家全程都不敢再看。两条腿全部处理好后，莫凡尘用茶壶里的水冲了冲手上的血，在衣服上随手擦了擦，便对着管家叮嘱道“这药你再煎半个时辰，给你东家服下，今夜不要做旁的事了，赶紧休息。明日他应该会发一点烧，不过没事。如果实在烧得厉害，给他用帕子蘸着冰水敷一敷头，热了再换下，只要脑袋不烧坏就行。明日的药我给你分出来放在桌上了，你照着我今天的做法，再熬一份，晚上给你东家服下即可。”
莫凡尘连珠炮似的说着，一点话口子都没给人留，掌柜连忙点头，口中默默重复着，生怕漏了什么。
“行了，这里也没我什么事了，快带我回去吧，明天我还得去考试呢！”莫凡尘活动着自己的肩膀，这一顿体力活干下来，还真是不轻松。
见掌柜的还在默记着莫凡尘的嘱咐，秦秉坚轻咳了两声，提醒道“老秦，带莫公子回去。”
“可，东家……”管家听到秦秉坚的声音才缓过神，但依旧有些担心，倒也怪不得他，莫凡尘的手法实在是太骇人了。
秦秉坚脸色煞白，精神却还是不错，笑着道“我没事，去吧。”
管家这才应了，领着莫凡尘出了密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