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该杀了你，还是感谢你？”
当这句话从一个女性口中说出来时，贺郁丝毫不怀疑对方是否有能力兑现话中的内容。
因为不管是扣住他脖颈的手、脚下悬空的二十厘米距离，还是对方举重若轻、大气不喘的语气，都在向贺郁揭示一个道理
这个女人的确能做到她所说的，而且还很轻松。
发现这件事的同时，贺郁还发现了另一件事
女人看似在询问他的意见，可实际上，问话脱离喉咙的那一刻，她的心里就已经有了决定，从那只不断收紧、压缩他呼吸空间的手就能看出。
贺郁的脸逐渐被可怖的青紫色所倾占，他感受到了似曾相识、可却从未有过的死亡危机。
过去他和宇宙中最穷凶极恶的匪徒做过生意，也曾遭到过帝国官方部门的顽强追捕，从那些非凡绝伦的种族手下盗窃过宝物，在最残酷、杳无人烟的环境下苟且生存，那些磨难和煎熬他都挺过来了，他没理由为家常便饭般的窒息而感到恐惧。
可他确实害怕了。
因为那些过往的经历尽管艰苦绝望，但都留有了一线生机，是他出于谨慎小心的天性创造出来的。
换句话说，不管是匪徒、帝国还是超凡种族，在他和他们打交道前，就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也做足了充分的准备。
而现在，他身无长物。
那把半自动步枪由于爆炸形成的冲击波被从他手中击飞到了不可知地。
至于拳脚，贺郁粗略判断眼前女人的力量比之前对战过的那个干瘪女人高出不知多少个层级，巨大的力量差距是他无法用技巧和意识来弥补的，光从他现在被扼住咽喉动弹不得就可见一斑。
没有办法了吗？……贺郁脑中闪过这个从来不会出现在他字典中的问句，接着，他告诉自己“不，还有！”
他的身上还有最后一件道具，唯一的难题是他不会使用，或者说，他不知道使用了能否起到效果。
死马当活马医了！
贺郁苦涩地扯紧了嘴唇，用认命的洒脱和豁达凝视女人的脸，他看不清女人的五官，但知道女人能看清他的，因为她刚才如此精准地掐住了他的脖子。
他希望能通过这种表情来松懈女人的警惕，让她以为他已决定慷慨赴死，绝无反抗的意图。
令他惊讶、不解又窃喜的是，当他这么做了以后，女人的手突然松弛了片刻，似乎在犹豫该不该杀他，又或者是认为他的身上还有可榨取的价值，就这么杀了是不是有点浪费。
而就在女人心理斗争的刹那，贺郁无力垂落的左手不知从何处生出一股力气，从裤袋中拔出了那根属于男孩库克的魔杖，嘴里利用为数不多的喘息余地，似是而非、含混不清地念了句什么。
如果胖子尼古拉斯在场，一定会惊奇地发现贺郁此时念的内容，和他之前念的那句咒语几乎一模一样。
噗的一声，女人掌心随着惯性合拢，掌中的贺郁人间蒸发！
酒馆门口，贺郁从虚空中跌出，跪在地上干呕不止，他的脸上挂着喜悦的神情，竟真被他赌对了。
之前胖子施咒时他就暗暗记下了咒语的内容，不过原本是打算日后打听清楚其作用后再进行摸索试验。如果不是走投无路，他绝不可能像刚才那样冒风险。
幸运的是，他赌对了！
贺郁讨厌赌博，这种高风险的以小博大行为让他厌恶，不过偶尔来上一次，且结果喜人，这种感觉委实不错。
他一边呼吸着自由和安全的空气，一边手撑膝盖站起。
就在这时，他的动作兀然一顿，余光中几个人影微微晃动。
有人？贺郁心中一动，以为是那些仿生机械人，可转念一想也不对，如果是仿生机械人，那么他们在看到他的第一眼就应该毫不犹豫开枪，绝不会好心地让他干呕到现在。
那么是谁？
贺郁思绪闪烁间，却看到那几个人影中的一个举起了类似于枪的长条形物体。
还没等他做出反击，后脑勺一声闷响，他的身体当即软绵绵地趴倒在地，击起了地上金灿灿的弹壳。
见到贺郁失去反抗能力，7号垂下枪托，弯腰在他身上搜寻了一番，最终从他手上缴下那根魔杖，转头对8号说道“应该是巫师，怎么处理？”
“还能怎么处理？”8号气咻咻地叹了口气，枪托紧抵肩膀，目视前方，监视着一切风吹草动，头也不回说道，“带回去，上面知道该怎么做！”
上面的确知道该怎么做……他心中补充了一句，无非就是和国际巫师联合会掰扯两句，诸如警告云云，然后向其索要一些聊胜于无的经济赔偿，最后将这个家伙纳入超常人员监视名单，总的来说就是这么一套流程。
当然，前提是这一切乌烟瘴气都是这个人搞出来的。
如果他也是受害方，那么经济赔偿就变成了救援费用。
无论是uiu还是国际巫师联合会，这些看似凌驾于世俗的超常机构，大多数情况下所争的，落实到细小之处仍旧是那些世俗至极的东西，要么是金钱，要么是权力，仅此而已。
8号扣下扳机，在不远处挣扎着似乎要爬起来的“小镇居民”上补了两枪，心想而他们这些负责脏活累活的大头兵，就是这些权钱交易中不足轻重的砝码，人微言轻。
“不知道地下什么情况，组长他们怎么样了。”
7号是个心思单纯的年轻人，远没有8号那么多愁善感、心事重重。
……
地下。
d组小队并没有遭遇料想之中的恶战，他们跨过走廊中滋着高压油、冒着电火花的人偶残躯，一副司空见惯的做派。和克莱门特一样，他们也认为这些出自破碎之神信徒的手笔。
不知走了多久，也不知见到了多少具尸体，领头的4号和5号握住枪把的手突然由虚握变成实握，前面的拐角后传来虚浮无力的脚步声。
在他们戒备的目光中，克莱门特晃着两条橡皮泥似的手臂晃晃悠悠地冲了出来，时不时惊惧地朝后看。
1号，也就是d组组长，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一张四寸相片，比对了一下克莱门特的样貌，对组员点了点头“就是他！”
另一边，克莱门特也看到了d组的存在，他们身上的制式服装让克莱门特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他们的身份，不过他非但没有得救的喜悦，反而冲他们喊道“快跑！”
听到克莱门特的咆哮，1号皱了下眉，接着脸色微变，对4号和5号说道“掩护目标！”然后对殿后的2号、3号和6号命令道“接手后火速撤离，不用管我们！”
他很清楚，能够让一个外勤特工如此慌张失措，甚至催促他们这些危机处理组成员掉头就跑的东西，一定不是他们这六个人可以对付的，在这种情况下，保护目标的安全是第一任务，他们的生命安全次之。
“是！”2号、3号和6号都是无需多言的老手，不会在这种关键时候抓着同袍情谊絮絮叨叨。
4号和5号一把拉过快要筋疲力尽的克莱门特，将他向后传去。
1号避过克莱门特的身体，持着5a6式冲锋枪正视前方。
2号、3号和6号在其身后接过克莱门特，一人转过身领头开路，剩下两人扛着克莱门特紧跟。
六人有条不紊地原路返回。
“快跑！别回头看！快跑！”克莱门特有气无力地喊道。
扛着他的3号和6号心中不可抑制地想到能够让一个见多识广的外勤特工失去理智的东西，究竟是什么样子。尤其是这个特工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损坏了那么多仿生机械人，显然不是个胆小如鼠的怂包。
嘭嘭嘭，子弹脱出枪口。
此时变成殿后人员的4号、5号和1号已经看到了让克莱门特落荒而逃的那个东西。准确来说，那不是个东西，而是个人，或者说，人型生物。
她的全身都笼罩在神秘的灰雾中，看不清容貌，也看不清身材，但就算如此，殿后的三个男人也都默契地得出结论这是个高贵典雅、非常漂亮的女人。
嗡，随着女人一抬手，弹丸像撞到无形的屏障般，悬浮在半空，接着，如落叶般坠落。
看到这一幕，殿后三人的瞳孔猛地收缩，意识到这不是他们可以对付的敌人。
1号看了看4号和5号，后两者也看向他，三人重重地点了点头，下了某个决定。
“撤退！2号你带着他们先离开这里！”1号头也不回地大喊，带着视死如归的壮烈。
“收到！”2号轻声说，声音通过战术耳麦传到殿后三人的耳朵里，也传到3号和6号的耳朵里。
“收到——”那两人同样轻声回答，知道组长和4号、5号此去多数无回。
克莱门特被架着冲到一百零八级的楼梯前时，身后的甬道中响起此起彼伏的爆破声。
他感知到那两人架着他的肩膀有一瞬间的僵硬，随即他看到领头的那个人从腰间解下了什么，转身扔进了甬道内。
那东西滚动弹跳了几下才停止。
轰隆——
坍塌的岩石坠落着堆积在入口，它被封住了。
“希望这样做能让那个怪物永远无法逃出，这样组长和4号、5号的牺牲也就值了。”2号扔出手榴弹的时候在心里如是说。
倾泻的尘灰之中，他们逃出了生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