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郁洗漱完毕，抱着那沓囚服下了楼。
老多利盘腿坐在客厅的沙发里，也不知道他那双小短腿怎么盘得过来，整个人看起来分外袖珍。他捧着一台平板电脑，粗短且臃肿的手指不停在屏幕上点动，神态看起来相当认真。
听到贺郁下楼的声音，他抬头看了一眼，然后无声地骂了几句，恼怒地撇着嘴，又低下了头。
“没有早餐吗？”贺郁故意问道。
“没有，”老多利头也不抬，点动屏幕的力度比之前更重了几分，“你大可以去问克莱门特，从来就没有。”
“行吧。”贺郁耸了耸肩头，大步出门而去。
走出枯柳树林时，贺郁明显感觉到有人在看他，他不动声色，继续朝前走去，他准备去警署，昨天博比开车带他来这儿的时候，他就暗暗记下了路线，因此不会迷路。
那道不加掩饰的视线如影随形。
贺郁装作浑然不知的样子，又往前走了一程。
接着，他在一处公交站牌旁突然转过身，沙沙的声音响起又消逝，他的面前空无一人，唯有一旁灌木丛的叶片在微微抖动，他快步上前，捕捉到一抹银灰色消失在一幢乡村别墅的墙角后。
贺郁疑惑地收回目光，他原以为这样做可以打那个尾随者一个措手不及，甚至能面对面地与其交锋，但他没料到，那原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只猫，或者狗，总之是行动非常敏捷，且体型小巧的一种动物。
贺郁狐疑地扫视自身，怀疑是不是自己身上携带了什么吸引对方的东西，不过他什么都没发现，只是在那套崭新的换洗衣物上嗅到了一股淡淡的、清凉的味道。
一刻钟后，贺郁来到警署，期间再没有任何人或动物对他进行跟踪。
“布鲁斯先生，昨晚真是抱歉了。”
克莱门特在他的办公室招待贺郁。说这话的时候，他正背过身，将从抽屉里取出的一罐茶叶打开盖子，接着倒了少许在透明的玻璃杯中，随着热水缓缓注入杯中，贺郁又闻到了那股淡淡的、清凉的味道。
“尝尝看。”克莱门特将杯子推到贺郁面前，“这里的特产，天气热的时候能解暑降温，我是西雅图人，那边可没这里那么热，刚来这里的时候我很不习惯，好在有这玩意儿，”他举起自己的那杯茶，“这里的人都喝这个，看来本地人也不习惯这里的鬼天气啊。”他微微地抿了一口，接着脸上露出惬意之色。
贺郁看着杯中沉浮的茶叶，也将信将疑地喝下一口。随着热汤入喉，他竟然反常地感觉到喉咙中升起一股惊人的清凉，仿佛全身的热意都被这股清凉退散，就连脑子也比之前清明了不少。
“好茶。”他呼出一口凉气，由衷地赞美道。
“对了，你找我是有什么事吗？”克莱门特放下茶杯。
“是这样的，”贺郁说，“我的身份证件，还有现金，以及一些私人物品都留在了普肯镇的旅馆里，我想回去拿，想知道镇上有没有什么车能到普肯镇，我刚才来的路上看到了一个公交车站，但是……”
贺郁看到的那个公交车站，只有到站时刻表，但没有注明车会停靠哪些地点。
“普肯镇啊。”克莱门特后背靠着真皮椅背，“镇上的那班公交车，只到达最近的商场，是用来给镇上居民采购食物和生活用品的，不停靠任何乡镇。”
“不过，”他话锋一转，“我可以派人开车送你去。”
“会不会麻烦你们——”
“不麻烦。”克莱门特苦笑了一下，“不瞒你说，自从我上任以来，镇上什么事都没出过，就连一个小毛贼，我都没见到过。警署的车只能用来代步。只是送你一趟，不会耽误什么事的。你不用感到负担。”
“太平无事，是好事吧？”贺郁面露好奇。
“是好事。”克莱门特说，“不过——”他没有说下去。
贺郁想起那天握手时克莱门特手上的枪茧，便有些了然。
对于一个习惯拿枪的铁血实干派来说，在如此一个太平无事的小镇上混吃等死，其实就等同于慢性自杀。
“那拜托你们了。”贺郁诚恳道。
二人继续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了会儿，直到把杯中的茶水饮尽，克莱门特才站起身，对贺郁说道“我这就去安排人。”
“谢谢。”贺郁点了点头。
他看着克莱门特走到一名乡镇警察的工位前，与其低声说了几句，由于隔着一段距离，所以他听不清他们说了什么，只能看到他们的嘴巴张合。接着，他就看到克莱门特脸色难看地走了回来。
“实在不好意思。”
克莱门特语气为难地说道，“临时出了点事，唯一的那条通往普肯镇的路堵住了，一时半会疏散不了，估计得明天了。”
他说这话的时候，其实隐藏了些许信息，路的确是堵住了，但堵住的原因他没说，是那些运输天上掉下来的飞船残骸的、联邦紧急事务管理局的人不知何故产生了连环追尾，庞大的车队瞬间就把本就狭窄的车道堵得水泄不通，就算骑辆自行车想从中穿过，都得花上一番功夫。
听到克莱门特的解释，贺郁的眉头靠向眉心，他和死亡擦肩而过很多次，早就培养出了一种对危险的直觉。直觉告诉他，正有一股莫可名状的危险在朝他靠近。
“没有别的路可以走了吗？”贺郁不死心地问道。
“没有。”克莱门特抿起嘴，摇摇头，接着说道，“你暂时可以先住在老多利那儿，等路什么时候通了，我会派人告诉你的，”
顿了顿，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补充道，“我亲自告诉你。老多利那儿，怎么说呢，镇上的人似乎觉得那儿有什么不祥，都不愿意靠近，昨天博比之所以把你放在门口就是这个原因。不过我不是镇上人，我也不在乎什么牛鬼蛇神。如果路通了，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
“那就拜托了。”贺郁起身，离开了警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