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新月永无乡 > 7、三十万种方法(上)
    “叮咚——”

    椭圆形的门铃锈迹斑斑,表面长满了铜绿,发出来的声音低沉,好像千年古刹里的钟。尤其是当它和着徐徐的风声,更添寂寥。

    铃声在清冷的夜色中回荡,再回荡,夜风拂起贺郁皱巴巴的衣角,他两手垂在身侧,仰头扫视着爬满爬山虎的高墙,有点怀疑这家多尔旅馆会不会有热水。

    约莫等了两分钟,贺郁又开始怀疑,这里面到底还有没有活人。

    他再次摁下门铃,手插在裤袋里等待。蓦然,头顶的一间房间的灯亮了起来,紧接着,响起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贺郁微微皱眉,这家旅馆有没有热水他还不知道,但他已经知道了一件事,那就是这家旅馆的隔音不怎么好。

    脚步声飞快靠近,灯光也随之一同亮起,照亮了屋外的枯柳树林。只听咔嚓一声,钥匙捅进门锁,随后门被猛地拉开。寒风像找到了一个宣泄口,呼啸着往屋里钻。

    贺郁紧了紧身上的单衣,看向正前方,可除了一盏古色古香的全铜吊灯和一组黑胡桃木家具,他没有看到任何人。那么……是谁给他开的门?幽灵吗?

    “你刚才摁的门铃?”

    一个声音忽然响起,嗓音尖细,典型的公鸭嗓。

    贺郁低下头,这才找到了声音的主人那是一个身高恐怕连一米五都没到的老人家,五官、四肢和躯干全都袖珍得有些滑稽,贺郁几乎能从那些褶皱的皮肤底下找到他干瘪的骨架,也不知道这么一具枯树干般的身体里究竟还能不能挤出树汁来,他的脸皮都快要耷拉到下巴了,不过眼睛却出奇的有神,盯着贺郁的目光就好像一头饿极的孤狼。

    “是我。”贺郁说。

    “你要租房?”老人不易察觉地搓了搓手。

    “对。”

    “租几天?”

    “最少五天。”贺郁想了一下说。尽管他和维娜、兰登还有克莱门特都说他是普肯镇的租客,但实际上他并不是。关于如何圆这个谎,他此时并不着急,作为一名经验老道的星际猎人,他从来不会因为到了一个陌生地方而手足无措。他准备先在达德克镇安顿下来,进一步了解这颗星球的现状和历史文化。

    “五天?”老人眼底掠过一抹喜意。

    但随着他看清贺郁的衣着打扮,他的语气突然变得冷淡起来“你有钱吗?”他的手不自觉地把在了门边,准备随时关门。

    “有。”贺郁脸不红心不跳地回答道,“我是从普肯镇过来的,打猎打到忘记了时间,在你这儿先住一晚,明天回普肯镇拿钱——”

    “你刚才说五天——”

    “是五天,我看你们这儿能打的猎物好像很多,准备到这儿来住一段时间,对了,你们这儿打猎的人多不多,我想和他们交流交流。”

    “我对这不清楚,不过镇上有家酒馆,形形色色的人都会到那儿去,你可以去问问看。”老人说,“先进来吧,外面风大。”

    贺郁走进厅内。老人继续说道“我这儿房间一百五一间,可以接受吧?”

    “好像……”贺郁停下脚步,转头看他,“有点贵了吧?”其实他也不知道这边旅馆一个晚上价格一般是多少,但过往的经验培养出的本能告诉他,老人绝对把价格喊高了,而且高出了不少。

    “贵?!”

    老人像被踩中尾巴的猫一样高声叫了起来,“这可一点也不贵!你瞧瞧这装潢,再瞧瞧这家具,这可都是几百年的老古董,你难道没有感受到一种历史的熏陶吗?!你睡在这里,就等于睡在几百年的岁月里,一百五一晚,没得商量!”

    顿了顿,他又叉着腰说道“这个镇上只有我一家旅馆,这深更半夜的你要么睡到大街上,要么就只能睡这里。你自己选吧。”

    “你如果要这么说,那看来我只能睡这里。”贺郁神色无奈。

    “当然。”老人意气洋洋,接着语气像设计好的一样软化下来,“算了,看你可怜,你如果在这儿住一个礼拜,七天,我只算你一千,年轻人,我这可是让了很大的一步,换到别处去,你绝对占不到这么大的便宜。”

    “那可真是谢谢您了。”贺郁皮笑肉不笑地刺了一句回去。

    “老人家您怎么称呼?”他说。

    “你喊我老多利就行,镇上的人都这么叫我。”老人说,“如果没别的问题,我带你去看看你的——”

    他话还没说完,贺郁双手如闪电般握住他干瘪的手掌,“原来您就是老多利啊?”

    “你……你认识我?”老多利眼神狐疑,贺郁的语气激动且真挚,甚至让他有一种被认亲的错觉,仔细算来,他那位一岁不到就被人拐走的儿子,今年也应该是这个年纪,三十不到的样子。

    “当然!”

    贺郁用手掌裹着老多利的手,反复上下摇动,“克莱门特警长跟我提起过您,他说今晚让我暂住在您这儿,费用全由他包。”

    “等等,你刚才说克莱门特?”老多利那两片橘子皮似的薄嘴唇哆嗦起来,“是那个长得跟秃鹫投胎一样的多莱门特?不是别人?”

    “正是。”贺郁点头,心中觉得老多利的比喻真是形象。

    “真该死!狗娘养的!”老多利毫不顾忌贺郁在场,污秽之语如顺口溜一样流了出来。他骂骂咧咧了一阵,忽然仰起头看向贺郁,恶狠狠地喊道“你耍我?”他觉得如果贺郁早说他背后站着克莱门特,他也不至于白高兴一场。

    “什么意思?”贺郁满脸茫然。

    老多利气呼呼地瞧了他一会儿,却不出言解释。

    主要是没法解释,是他狮子大开口在先,真要论起来也是他理亏。

    他在心里长叹了一口气,要是早知道是克莱门特那个狗娘养的付钱,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把这人关在门外。因为对付克莱门特,他就不能喊出一晚一百五的高价了。

    而如果按照正常价格收费,其实并没有多少,况且克莱门特出钱,肯定用的是警局的钱,而警局的钱,正是从他们这些居民的手中一分一厘抠出来的。所谓羊毛出在羊身上,这一来二去,等于免费让这人住在这里,实在是太气人了!

    而就在这时,贺郁还很高兴地对他说道“您说这巧不巧。我原本是不打算麻烦警长的,所以独自一人在镇上找旅馆。而在一片夜色之中我恰好就看见了您的招牌。偏偏您就是警长说的老多利。怎么会有这么巧的事?”

    “对了,您刚才说什么,是要带我看看我的房间吗?那走啊,我迫不及待接受百年岁月的洗礼了!”贺郁激动地说。

    老多利被他这机关枪似的语速逼得一句话都讲不出来,心头升起一股无力,这时要是再把这人赶出去,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况且老多利并不愿意因此得罪克莱门特,那张秃鹫脸是个脸说翻就翻的狠角色,过去他就因为定价太高的事惹恼过对方,恐怕现在还在克莱门特的黑名单上。

    老多利的脸色阴晴不定,良久才抬起头,抻着有些酸痛的脖子说道“跟我来吧。”

    贺郁跟着他上了楼,趁着老多利没发现,得逞地偷笑起来,他有三十万种方法对付这种奸商,刚才只是其中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