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公子玉璃 > 八五 查账(一)
    笑话?若是放任你们一直这么下去,言家才算正真成了笑话。

    言书柔了语调道:“咱们这些做生意的人,平素最需要学的就是审时度势,一味的守旧可不算什么好事儿。前朝多奢靡,若是不账归两簿,寻思些逃避繁重税务的法子,七宝阁大约也存活不到现在。这一点上,林堂主倒是没有说错。只不过便是那时,明账也只是做来给外人瞧的。”

    他语调拖沓,眼神却锐利,看的林竹生生出了一身白冒汗,觉出几分不适来。

    “更何况,如今乃是新朝,今上圣明,四海清昌,断然没有胡乱征税的说法。此时此刻,林堂主还坚持要账做两份,倒不知是要欺瞒官家,还是要欺瞒我呢?”

    这话说的不轻,传到外头可是欺君的死罪。林竹不过搬出旧例,却不想被扣上这样大的帽子,不由脚下一软,恨不能跪倒在地。

    余下几个心怀鬼胎的,听言书这话也是心惊,撑不住多瞧了林竹几眼,怪他胡言乱语。

    林竹被瞧的心烦,回头喝了一声:“瞧什么?做这账簿的原也不止我一人。怎的就我欺君罔上了?再说了,这也不是我们自己的注意,当初提出这法子的可是老太爷。阁主,您便是对我不满,也不能连累您祖父在地下不安吧。”

    真要说起来,在场的这些人怕是一个也逃不掉,尤其是言家。

    言书笑道:“林堂主怕不是年纪大了脑子糊涂了吧?祖父下令要对着的是旧朝,与当今圣上又有什么关系?就算硬要掰扯上些什么,也是叛了旧国体贴新主啊。再说了,自我父亲在时,就一再强调要废除这一账两薄的做法,倒是您老人家置若罔闻,阳奉阴违。您说您是听了令的,却不知,听得是谁的令?”

    他说的随意,黑曜石般的一双眼雨露均沾的扫了一圈,仿佛细细的看了谁,又仿佛谁都没看。

    直搅得人心惶惶,坐立不安。

    陈散是几个人里年纪最轻的,原先是言家内门的伙计,因为办事利落,见识清明,便被派出去顶了前一任堂主的位置。

    原本,这样的来历,很该是言书的心腹。可偏偏,两兄弟中,他与言闵更熟络些,对于如今的局势,难免有些言说不清的怨怼。

    好在,他虽心怀不满,到底念着从前言琮提携的恩情,那些个偷针拿线的作为,他从没有过。

    现下,眼见旁人都被捏着脖颈不便说话,也只一个他还能说几句转圜转圜。

    “阁主,各分堂虽然还是保留有阴阳账簿的习惯,但目的早就不是为着逃避赋税。更多的只是一种习惯。堂主们年纪大了,有些习惯一旦养成,再要改总是难些的。如今,阁主既然已经将所有的账簿都摊上了台面,又准备了这么些账房先生,那咱们不如按账面说话。您看如何?”

    陈散不愧是从底层爬起来的,行事做人自有一份妥当在里头。话里话外将两边的情绪都顾了个周全。

    但细听下来,不难分辩,他的立场更多的是偏向言书的。

    要说起来,对这少年阁主,陈散自有一份歉意在里头。

    当初言老阁主病逝,言闵因为心气难平,对这个三弟是连一丝扶持也无。

    不仅如此,更是在有心人的挑拨下,对他继承七宝阁一事多加责难。

    而自己,也因为糊涂和所谓义气,跟着那些个老人,打着立嫡长的名头,在奠仪上犯上不敬。

    如今回想起来,陈散除却羞愧和感叹自己当初眼盲心瞎,真信了那些人的鬼话外再没有什么旁的情绪可以形容了。

    父亲骤然辞世,兄长恶意揣测,各堂主心怀鬼胎虎视眈眈。

    这样多的事情堆叠在一处,换做任何一人大约都是应付不来的,可偏偏就是这个在众人眼里柔柔弱弱的小公子,在这一团乱麻的情况下压住了阵眼,用最快的法子将一切稳定下来。

    旁人欺他年轻,他便最大限度的放权于楚晋秦敛这两个祖辈用老了的伙计,一个主内一个主外,第一时间将主阁里局势稳住,迎来送往一如往常。

    世人笑他柔弱,他便调动一早蛰伏在各堂的暗桩,把住各堂主的命门家眷,若非如此,仅凭着殿上一句狂话,也不能简单将这些个心怀妄念的人精从家中扔出去。

    有人凭此骂他阴狠,没有先祖宽厚之德,他却又毅然将这些个暗桩从各分堂撤了出来,由着那些人在这两年自由发展。

    又有人笑他有勇无谋,凭借一时意气浪费了父辈经营了许久的棋子,可陈散知道,在这位小公子的举措里,退和进都不过是审时度势下的举措,翻手云覆手雨,搅弄乾坤。

    这不,如今这些摞成小塔的暗账,足以说明这个看起来娇滴滴的小公子心内城府。

    他这番话说的真心,旁人尚不觉得如何,倒叫言书抬眼多瞧了几眼。

    这个陈散,他自是有印象的。

    当初大闹的人中,旁人都是遮遮掩掩,一推三就得讨伐自己,偏他嗓门最大,凡事都冲在最前头,跟个愣头青似的。

    他会这样,言书本不意外,除却他与自己那个坏脾气的二哥私交甚笃外,更因为这人扮猪吃老虎的特性。

    他的莽撞,意气,总是能用在恰到好处的地方。

    这一点,倒是与林竹有些异曲同工的妙处。

    这些年,旁人多多少少都有些动作,连一向以刘典马首是瞻推崇言书的老实人陆简也有或多或少拿公家产业中饱私囊的举措,只一个陈散,堪称清廉。

    三十上下的年纪,不缺世故圆滑,偏偏能出淤泥而不染。

    这世道,要清高并不难,难得是在淤泥中进退自如,还能不同流合污。

    真乃奇人,妙人。

    既有人示好,言书也不愿拒人于千里之外,顺势接了话头道:“陈堂主言之有理。一人一张嘴,谁都觉着自己有道理。那么不如都干脆些。常言道,好记性不如烂至今也委实有些年岁了,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儿,便是你们记得我也不曾过多参与。好在,咱们还有账本可以参考。左右白纸黑字,举凡出入一笔笔都记得清楚,好与坏,孰是孰非,咱们一查便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