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公子玉璃 > 四二 身世
    一番往事,三言两语,云淡风轻的诉说,让人忽略那一年彻骨冰冷的湖水中,一个十岁少年的苦苦挣扎。

    元夕默默听完,心道,那一日拖了时间来救他的人大约就是今日这位书爷爷了。

    “依你的性子,脱险之后,怕也不会跑去质问言老阁主,那你怎么知道,他们说的是真是假。”

    言书道:“如果真如他们所说,我便是问了,不管真假,父亲都给不了我答案。所以,我不会去问,可也不惯装聋作哑。”

    那一场落水,几乎要了言书的大半条命去,得救的记忆,他半点都没有,噩梦缠身的昏迷了足足半个月才算回了魂,颤颤巍巍的讨了水喝。

    醒了后又在病榻缠绵了好些月,直熬到院子里槐花都开了,才下床落了地,扶着小厮的手,一圈又一圈的绕着院子走,不到大汗淋漓不罢休,仿佛要把过去时日的憋屈通过这法子发泄出来。

    他的反常,自然逃不过言琮的眼睛。况且那日救了言书的人也被一并带回了言家,安置在偏院,来龙去脉再清楚不过了。

    一时之间,他倒不知该如何与言书说这个问题了。

    原想着等他好些了,自己开口问,但这孩子沉得住气,不说开口,便是连神色都跟往常无异,只是不爱说话,也不爱闹了,凌战来了几回,也被他推说不舒服,不轻不重的打发了回去。

    若说,他当日惊吓的厉害,没有听见岸上两人的争执,似乎也有些说不过去。

    如此别扭了近半年,言琮终于下定决心,与这沉了心思的儿子好好谈一谈。

    那一日阳光正好,言琮提溜着一壶琉璃瓶装的晶莹液体,进了言书的屋子。

    半大的娃娃一袭白衫,面容精致,眉眼失了笑意,带了一些迷茫趴在桌上,像是在画着什么。

    言琮将带来的东西放在桌上,安安静静的坐到了一旁。

    言书搁下了笔,脸上又有了从前的笑意,虽不明媚可也足够耀眼:“父亲,有什么要与我谈的吗?”

    自然是有的……

    言琮性子洒脱,既然做了决定就不会轻易反悔,此刻听得儿子开口自然也没有再做犹豫。

    “玉璃,有些事情,我不说你大约也一直在猜。那日在湖里,你听到的那些话,都是真的。你不是言家的孩子,我也不是你真正的父亲。”

    有些话一旦说出口,就再没有回转的余地,言琮自认有决心,可当这些字一个个往外蹦的时候,他还是觉得难受。

    养育了十年的孩子,他是真心疼着他的。但这疼惜里,夹杂了多少怜悯,多少弥补的歉意,言琮自己也分不清

    “玉璃,不论如何,你总是我最心爱的孩子,这一点,不管发生什么都不会改变。”

    许是因为病的太久,身子虚了,言书本就白皙的脸庞透出几分死气沉沉的青苍。

    “那时候,你大哥刚走。主子把你托付给我。这些年,你的一饮一食都是我亲自把关。”言琮道:“我原想着就这么下去也不错。那些日子,我阻着你出门,就是因为知道那几日会不太平,玉璃,我原想着,我总能保住你。可如今看来,有能力这么做的,只有你自己。我很抱歉。”

    养了这些日子,言书的身子还是没有养好,也不知是不是那一日被拍在湖面上伤了心扉,浓郁的血腥气徘徊在咽喉处散都散不去。

    笔墨归置,言书提了自己的画去给言琮瞧:“父亲,那日在外头,我瞧见了捏面人儿的师傅在捏这个。”龙形蛇身,磷须俱全,只是那一对翅膀,让人清楚知道,这不是龙也不是蛇。

    “当时我看着,还以为是他手艺不精出了错,却原来这世上本就有这么一种动物。哪边都沾了边,却哪边都与他无关。说他是龙罢,不能腾云驾雾,没有幻化之能。说他是蛇吧,却又不能安守蛇窝,平白长了这么一对翅膀,甚至以蛇为食……”

    “我听他这么说的时候,只觉得这东西可怜又可怖,却不想,自己原来就是这么一个存在。”

    说这些话的时候言书表情很淡,没哭没笑,仿佛说的只是一件旁人的事儿。

    言琮不由喃喃:“玉璃……”

    言书道:“爹,我明白的。若不是没法子,你也不想将这些告诉我。我没关系的。”他抬眼看着言琮,笑了笑。

    都说懂事的孩子没糖吃,言琮看惯了小儿子调皮又不失分寸的胡闹,此刻见他用一副快要哭了的模样说这些话,说不心酸不难受,那是不可能的。

    言书道:“父亲,您不要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就好像我真的很可怜一样。”

    言琮道:“你是个好孩子,本就是我们对不住你。让你陷进这样的境地里。”

    琉璃瓶的塞子被取出,一股清甜的香味缓缓飘了出来。

    “……”言书道:“父亲,难不成你是来与我喝酒的?”

    言琮理所当然道:“如今看你言谈,本就是个半大的小伙儿了,自然是该要喝些酒的。”

    说罢,还真的给他倒了一杯推过去:“我知道你心里有不少疑问,今日便都一并问了吧。过了今日,若你还愿意,你就依然是我言家的人,是我言琮最心爱的儿子。若你有别的想法,也可以告诉我。我虽不济,但总也能帮你一二。”

    言书接了那酒,碰了碰唇,清润甜香,是上好的葡萄酿:“父亲,你知道的吧,家里的果酒,我曾经偷喝过不少。”

    言琮:“……”

    两杯酒过,言书紧绷的情绪舒缓了不少,也似终于提起了勇气,他认认真真的看着言琮道:“那么父亲,我娘是谁?”

    “言家虽是商贾,可这些年我瞧下来,多多少少也知道了一些事情。能将我这样一个麻烦推给您,还能让您毫无抗拒的接受,又能和当今圣上扯上关系。他们嘴里的老主子大约就是言家一直都在效忠的那位开朝圣祖了吧。”

    “我没有见过他,也不大相信书上那些吹捧的言辞。可好歹他也是战过疆场的人物,再是不济,也不会连个孩子都护不住。除非,我的出生本身,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巨大的污点。大到没法遮掩,必须抹杀。”

    言琮看着这个自小聪慧的孩子,认真盯了自己的眼,一字一顿颤抖着嗓音道:“所以,我娘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