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公子玉璃 > 二零六 送别(六)
    这是元夕调的药,他自然清楚要将他下肚会是怎样的痛苦。

    最烈的毒,顺着食道一路腐蚀而下,烈火灼心,不过如是。

    原以为会听到撕心裂肺的喊叫,就像当初他在苗寨听到的那样,可不知道是太虚弱还是如何,直到言书他们出来,里头都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宛芳垂着脸,叫人看不出半点神色,倒是言书,还是和平时没什么两样,只是一双眼,红的像是掺了血一般。

    只见他一步一步的走到康长海面前,对着老人家行了深深一礼,道:“康太医,接下来的事情,就要麻烦您了。”

    能做不能做的事儿,他都做了,接下来的事儿,便是他再想帮忙,怕也有心无力。

    “这味药引子性子极烈,此刻功效怕也不全,若是没有旁的辅助强灌下去,最好的情况或者就是五五分成,是死是活全靠天命。”说到这儿,言书的声音越发沉闷了:“我来这儿的时候,各处盘查过,来这冀州半月有余,负责照顾看守医馆起居的护院得病者逾七十人。事到如今,我也不蛮您了,这些人,本就是我七宝阁的死士,从进这门的那刻开始,就随时准备好了牺牲。如今,或者正是他们得偿所愿的时候。”

    这药到底如何,能发挥几成功效,又该如何调配才能将毒性压到最低……这些都是急需攻克的难题。

    而要想解决这些问题,最直接的法子就是实实在在的用到人的身上,再从他们的反应中调配药方,缓和药性。

    俗称,试药。

    康长海是医者,并不能明白这所谓“得偿所愿”为什么非得跟以身殉职挂上关系,可眼下他也没法提出什么异议,只得点了点头和许渐吉一到进去。

    宛芳跟在言书后头,垂了眼不去看任何人,元夕有些难受,期期艾艾的看着言书,指望他能给自己指派些什么任务,也好暂时离了这里。

    也不知是盯得狠了还是怎么,言书倒真抬眼瞧他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跟着一道去啊,这里头就你最懂苗蛊,难不成还想跟着我回屋子?”

    说罢,去看宛芳,道:“这几日你且离了这儿,自我隔离一段,等确定无碍了就回来。”

    又问烟岚道:“你呢?”

    如今韶华死了,七宝阁该有的仁义也都到位,该做的牺牲也足够了,烟岚再留在这儿,除了徒加牺牲外没有任何旁的意义。

    所以,他要走要留全看自己的心思。

    烟岚默了一会儿,目光若有似无的从在场几人面前一一扫过,最后落在了韶华的屋子里头,定了很久。

    “我留下。”

    这是韶华丧命的地方,时疫如何也还没个定数。

    按着元夕的方子,接下来的时日里这些个医师怕是会对韶华的遗体有所作为……

    他不想走,也还不能走,况且,他还有别的顾虑。

    冀州数十万人,染病者已然逾万,韶华只一人,便是把他身上的血抽干,怕也不能叫这么多人活命。

    他有直觉,若是这药有用,这支蛊,不久之后会再出现。

    为着避嫌和隔离,回院子后,言书便自请去了隔离的院落,按着规矩将自己反锁在了屋子里头。

    每日除却送餐的人外,轻易也见不到旁人。

    好在还有无尽的物资调派需要伤脑筋,再加上他又耐得住,才没叫这落差逼出病来。

    原以为这样的日子会持续几日,谁知到了第二日,就被不速之客打乱了。

    沈默捧着酒坛,卸了戎装,安安静静的出现在了院落门口。

    言书有些意外,握在手里的笔差点落在桌上,花了宣纸:“你怎么来了?”

    “七宝阁重金压制,城内一派祥和,亲卫军无所事事,我呢也闲的慌,听说你这儿出了事,身边连个护卫都没有,就跟李头儿请命,亲自来陪你。够意思吧?”

    所谓李头儿,大约就是李枫了。

    沈默拍了拍手里的酒坛子,挑了挑眉道:“怎么着啊,整两盅?”

    都是烟花场里的过来了,论喝酒,谁都不惧谁。

    要是在往常,言书大约会找借口拒了,毕竟要事在身,喝酒的对手又不大合胃口。

    可今日,不知怎的,他确实有些压不住性子想喝几口。

    “坐吧,沈小王爷。”言书起身清了书桌,算是给两人腾挪出了一块地方。

    “爽快。”沈默笑的畅意,拍开了一坛酒封,给言书递了过去:“言阁主素来风雅,大约从没有试过抱着坛子痛饮吧,不如就趁着今儿试一试,兴许会觉出别样的滋味来。”

    自然是有别样滋味,十有八九还会不省人事,言书不喜欢不受控的事儿,因此也不愿选择这样的方式来自我麻醉。

    沈默勾着他喝酒,也是因为听说了韶华染病骤然去世的事儿。

    当初他在路上贸然惩戒,罚他在石子路上跪足了两个时辰,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想挑错为难言书。

    不论是谁看,都能瞧出自己的无理取闹无事生非,他也曾听说言书身边几个,就这韶华是个暴脾气,谁知,那小子说跪就跪,,连眼皮都没有多抬一下,温顺的跟羔羊似的,反把自己臊的够呛。

    原以为,言书同意喝酒,也是抱着一醉方休的态度,好从这现实里抽离一阵,谁曾想,这家伙到这种时候还要顾着仪态,翻箱倒柜的刨出了两只描金的甜白釉盏。

    沈默:“……”

    言书看他那样,不由笑道:“我想喝酒,可眼下确实不是该喝醉的时候。”

    他指了指才刚收拾的那堆账簿,很有几分无奈。

    二十岁的半大娃娃,偏活成了七老八十的谨慎。

    沈默懒得看他,抱着酒坛子上了窗台,不讲形象的坐在了那儿,指了指院外探头的花枝道:“玉璃,你看呐,这是真到春天了。”

    “是啊。”言书笑:“小王爷,您瞧见外头院子里那梯子了吗?劳您驾,动动手,把它搬墙角那边去,可好?”

    沈默:“……”

    春风舒朗,登高才能望远,言书拉着沈默,踩着楼梯,爬上了院墙,探院的杏花摇曳,混着酒香,别有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