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都市小说 > 公子玉璃 > 一四六 赴刑(三)
    莫宇被目远带了下去,言书笑了笑,自顾自的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随手翻看着放置在那儿的刑具。

    如此自如无惧的模样,反倒引起了向安的兴趣:“言阁主的姿态倒是与上回在宫宴上时有很大不同,嗯,似乎……更自如了些。”

    话语间有些许不大确定,因为他隐约有种错觉,不论是上回温润如玉彬彬有礼的样子,还是现在这种漫不经心的不羁,似乎都该是这孩子本来的模样。

    对于旁人的审视,言书倒是不大在意,笑了笑道:“是吗?许是因为上回是宾客,这回是阶下囚吧。身份不同,心境自然也是不同的。”

    这话倒也没错,向安点头道:“人有千面,这原也无可厚非。只是我有些不大明白,莫公子是何时何处得罪了你?竟能叫你拿自己的一条命去引他出手?若说是小惩大诫,似乎也太小题大做了些。难道没有人告诉过你,这世界上最重要的就是活着?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你拿命去搏回来。”

    言书道:“太傅这话,小的不大明白。就像我不明白,您今儿为什么要把我带来这里一样。方才我进来的时候特意瞧了瞧,这里似乎是大理寺?按说,就算我真的犯了案,也没资格来这样的地方,不是吗?况且,便是真要审案,这儿大约也不该只有您一人在这儿吧。难道,太傅大人是想要动用私刑?”

    咄咄逼人,这孩子给人感觉有些锋芒太过,向安笑了笑,谈了一句:“到底还是太年轻。”后转身对佑呈说了什么,待后者离开后,重又闭上了眼睛。

    刑讯室内重又恢复了沉静。

    言书也不说话,定定的看着自己的手指发呆,直到甬道的尽头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隐隐听着似乎还有女子吃痛的喘息声。

    借着昏暗的烛光,被带来的女子一点点露出了真实面容,原本娇媚好看的眉眼因为沾染了血污看着格外狼狈,一袭素衣破破烂烂,露出里面大大小小的伤口,粗粗看去有刀伤有鞭伤,还有一些三角的似乎是火钳子的烫伤。

    或结痂或化脓,甚至还有些因为腐烂而滋生出了蠹虫,爬进爬出的,直看的人头皮发麻。

    但比起这些,更叫人惊悚的那是她那双腿。

    许渐吉的那些药,虽然能减缓她在走碳火花路时的疼痛,可也因为这样,叫她少了那些个属于人的本能自我保护意识,每一步都踏得格外踏实。

    穆家庄的这些个姑娘,既被培养做了暗娼,在皮肉的护理上自然格外仔细,轻易连茧子都不会有一个,不说是滚烫的碳火了,便是寻常喝的水杯略烫了些也能平白起了燎泡。

    如今这一趟下来,皮肉焦黑自不必说,连内里的骨头都清晰可见。

    加之牢房本身就阴暗潮湿,伤口从脚底开始朝上溃烂,因为经络坏死,炎症扩散,连带着小腿到膝盖那一块都是红肿不堪,若是再得不到医治,别说是腿了,怕是连命都要保不住了。

    想起当初离开言家时,这个姑娘还曾媚眼如丝,柔情蜜意的与自己打机锋,言书好看的眉头终于起了些褶皱,看着向安的目光也从慵懒无波带了些许尖锐:“太傅大人这是何意?”

    向安歉然的笑道:“大理寺审案从来都不会心慈手软,我虽提前打了招呼,可这儿说到底不归我管,有些个刑讯过苛原也是难免的。早几日,我曾叫目远跑了一趟,想找个太医给这姑娘看看,谁知,她竟拒绝了。说是这些个伤原是自己应该领受的,还说我若真想帮她,不若劝着宋大人提早认罪。说来也是奇怪,国舅爷犯的错,这姑娘是怎么算到我头上来的。言阁主你听着,不觉得奇怪吗?”

    听了这话,言书还真的认真想了想才道:“兴许是因为太傅在百姓的眼里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吧。宋姑娘在这儿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好容易见了一个能在里头说的上话的,是很该求一求的。”

    滑头,对这样聪慧狡黠的少年,向安总有一些别样的宽容:“既然如此,那不知言阁主落到这儿后可有什么要与我说的?毕竟眼下除了我你也见不到能在内里说上话的人,对吗?”

    话绕的久了,只会浪费彼此的时间,向安知道言书在与自己拖延时间,只是:“言公子,你该知道,便是今儿凌老将军到了这儿,没有我的命令你也是出不去的,毕竟他再宣武有力,也已老迈,殿外两百亲君卫虽是初生牛犊,可群起而攻之还是很有战力的……除非,他能调来墨轻骑。”

    “倾所有,迎宾客,录尽天下事。”向安闭了眼,道:“放眼皇城,能将穆家庄的事儿查到这个地步,又清楚内里的盘根错节,还有能力逼着亲君卫在一夜之间把数百张告示贴满大街小巷的除了你们,大约也不会有谁能做到了……”

    向安取了厚厚一塌状纸,示意佑呈拿给言书看:“这是宋姑娘上呈的状纸,桩桩件件言之有物,一个国舅府家不受宠的小姑娘,又被放到了那样的地方,如若不是你帮衬,要从哪里得来这些东西?”

    言书看了一眼,不置可否道:“东西哪儿来的又有什么要紧,上面是真是假才是关键。即是状纸,太傅可核实过上头的东西了?”

    “属实。”向安毫不避讳:“只是,比起这个,我更担心旁的事情。”

    言书失笑:“难道在太傅大人心里,还有什么旁的事能比朝中蠹虫横生还要重要吗?”

    “自然是有的。”向安道:“言公子,你年纪轻,大约不明白这世上不是所有事情都是非黑即白的。状纸上的那些官员,譬如国舅爷,也许他对宋姑娘和她小娘来说是宛若恶魔一般的存在,可在别的方面,又是无可取代的。于国于家,他们都是不可缺少的存在。你可以为他的恶行处置他们,却不能是用这样的方式。很显然,墨轻骑在你手里并不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