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趣阁 > 玄幻小说 > 东方魔法与不可名状之神 > 第四十八章 烂账
    “我去。”震惊的吃瓜群众龙旺徳躲在乱石后,如是说道。

    原先以为的一场恶战竟然结束地如此之快,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几乎是在乱流彻底的结束的一刹,众人就听到了那声热血激昂的“人类!永存!”

    在加上之前两人的对话,不难让人推断到底发生了什么。

    屠神者把自己不可战胜的形象,写入了这群灵潮的潜意识里,几乎形成了一种另类的集体潜意识,重新定义了自己的形象。

    而那群失去自我的灵体,从一开始就注定灭亡的命运。

    无论是作为祭品召唤那个堕落者还是被吞噬融合。

    伴随着果断的杀伐和坚定的意志,这就是屠神者的战斗。

    既然心愿以了,那么,这个屠神者自然应当安息,不再忍受世间的纷扰。

    可是众人看见他仍然站在那灰尘之后。

    “不会吧?”龙旺徳和零号异口同声地说道。

    最后一缕金色的灵力从他身上飘散,向着遥远的天际,化为弧光。

    可他依旧没有死去。

    取而代之的,是暗红色的粘稠灵力。

    符文布在战斗中散了大半,从他的身上垂落,再加上这周身的杀意,让他看起来像一个真正的怨灵。

    “当你在凝视深渊的时候,深渊也在凝视着你。”

    众人心中无疑浮现出这样的想法,当屠神者的神力和复仇的杀意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无数时光之中,被理想掩盖的痛苦一并涌了出来。

    “放下执念,放下杀意。”

    尽管如此安慰着自己,可是屠神者依旧无法陷入平静。

    正如同高考前无法入睡的学子一般,杂念充斥着他的内心。

    浪费了无数年华的追杀,数年的苦痛,每分每秒都在忍受非人的折磨,在失去了理想的制约后,却意外地暴露了它的本性。

    “凭什么我要忍受这份苦痛呢?”

    “杀了他又有什么用呢?”

    怨恨与不甘,从人性最底层涌了上来。

    而最让他心痛的,却是理想的失败。

    “为什么,为什么我们会失败呢?”

    “不是说好的,这条路就是通往人类大同的最佳路线吗?”

    是的,屠神者也是人,血海尸山中杀出来的他们,正是由于这份为人类未来效力的伟大理想,才能保持理智与乐观,不被苦痛冲昏头脑,沦为血神的奴仆。

    可是当理想破碎的那一天到来时,往日犯下的罪孽,杀死的每一个灵魂,都会找上门来。

    对于这些满手鲜血的屠夫们,最好的结局就是战死沙场,不必去思考后事前生。

    正如同他们队长做出的决策一样,如同家人一样的战友坐在一起,迎接死亡的到来。

    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随着队长说出的那句“活下去。”

    这一切都化成了无尽的诅咒。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呢?

    即使是队长,他也怨恨上了,那些死去的战友,也出现在了他的怒火中。

    “为什么你们就可以享受安宁呢?”

    抱着对世界的善意死去,认为自己的任务已经结束,对守护之人的背刺抱有一丝的幻想,认为那只是一场意外。

    心底还能存留一丝的温暖。

    可是自己不能,所有的幻想,都被无情打破。

    战帅死了,组织起屠神者的人,约定好要在死后解放灵界的人,他死了。

    彻彻底底地死了。

    没有留下灵体,没有留下对灵界的遗言。

    仿佛忘记了誓言,忘记了理想一般。

    “是被人间的奢华迷了眼吗?是对无尽的折磨害怕了吗?是背叛了曾经的誓言吗?”

    “又或者说,全是演技?”

    “演技?”

    “没错,那些都是演技啊。”

    “可是他真的带我们打赢了神,还救助了无数的穷人,让他们得以作为人活下去。”

    “那些都是骗人的啊,你不也是这样的人吗?为了活下去复仇,什么都能做得出来,这点你不是最清楚的吗?”

    “用残存的理想欺骗自己,对被守护者的背叛视若无睹,假装尽忠职守,实际上筛选那些你认为值得活下去的灵。”

    “就当是为了我们好吗,对他们使用血刀吧。”

    “队长。大家。”

    屠神者蔓延的灵力抽动着,仿佛在哭泣,又好像在发笑,那双血红的眼睛缓缓淌出泪来,在已经看不清皮肤的脸上留下印迹。

    屠神之人,与怨恨之鬼,只有一步之遥。

    ‘田易’回到了家乡。

    阔别数年后,血与刀铸就的青年已经换了一副模样。

    他变得沉稳,比以往都要强大。

    “这位先生,若是老朽没有看错的话,您定是一位军爷吧。”在马车上,一位白胡子的老爷爷如是说道。

    田易笑了笑,点了点头。

    军爷,多么好听的称呼,在西边的战场上,那些人称自己为杀人鬼,黑发的恶魔。

    老人看了看他利落的短发还有简洁陌生的衣装,行了一礼“老生拜见儒士!”

    “不必多礼。”经历了战争,对这些繁文缛节反而看轻了。

    “公羊儒士秉直处正,以征伐劝世人,天下无人不敬,值此家国衰败之际,老生如何能不敬!”

    田易站在泥土路上,心中却是感慨万千。

    “以征伐劝世人,可是这条道路无疑是行不通的。”

    这世间,满地都是残缺,并非天灾,完全是人祸。

    只要向那些神明效忠,就能得到神眷,仿佛是常识一般。

    可是这效忠,从一开始的名声,到后来的钱财,直到现在的血祭肢体,已经是越发可怕了,可仍有神不满足,称信徒的信仰越发虚伪。

    就如同战场上的人说的那样,好似一口无底之洞,望之生怯。

    当然在这里是不能说的,隔墙有耳,万一降下神罚,谁也受不了。

    几年不在,家乡的事物早已是物是人非,奶奶已经离开了人世,父母的身体也是一日不如一日,这大概是公羊儒一道的命。

    重杀者早夭,天之道,有得必有失。

    在这个血祭横行的时代,却又没有那么悲伤了。

    人命只是命罢了。

    但这也意味着他也到了成家的年纪,苏家的嫁妆单子都送来了,挑明了只要‘田士人’,反而不要聘礼了。

    这让他的双亲很是欣慰,不过随之担忧起来,怕自己儿子欺负了‘仙子’。

    婚期一天天近了,可是田易却心事重重,零星的消息从各地传来。

    在这乱世中,这种似有似无的消息,无疑就是动乱的前兆。

    有什么新的东西传播开来了。

    京城里似乎发生了什么异变,当传到这座遥远的边城时,却已经过去了半月。

    过去的同袍寄来信件,邀他一谈,说的是家国大事,关乎千百年之大变。

    于是,大婚之日,田易逃婚了。

    他写了一封信留给苏瑟,他相信她能理解的。

    帝国多年来要求地方上贡活祭品,还有神明降下的责罚,对天灾的不理不问,最重要的是,第一次血神战争东西的交流,让帝国的民众明白了神圈养人类的事实。

    于是,变运战争开始了。

    公羊剑士们带头对抗神明,他们像斩杀血神一样,斩杀了当地的异类神。

    这群剑士们终于意识到他们也被自己的信仰欺骗着,对于孔圣的信仰如同一个枷锁一样,夹在他们的脖颈上。

    “练就公羊剑术就能匡扶人间?这中间少了个步骤!”

    那就是杀掉为害人间的东西。

    无论那是什么!

    几百年来,这个步骤像是被什么东西偷走了一样,直到近代,帝国对于剑士的轻视和西方的血神战争,这才让他们意识到神明在窃取他们的理想。

    世界变了,至少东夏的土地上,彻底变了。

    剩下的事,在田易眼中没有什么重点了,无非是有些人打破了思维钢印后,自私自利起来,成为一方军阀,甚至和那些神明达成了契约。

    儒士们还是低估了人类的下限,这世间的纷争,不仅仅是神明造成的,人类的欲望也是一部分原因。

    整个帝国崩溃的速度超过了所有人的想象,公羊儒们也不敢想象如此残酷的杀伐混战。

    四方军阀混战,包括田易的本家,代表青龙图腾的东方世家,也在反对着其他几家。

    有人想着重建旧誓约,几千来的传承留下了不少可用可行的旧物;可有的,却在想着如何打破这个轮回。

    作为誓约者的四大古老传承分崩离析。

    而更可怕的是,最东边的岛上,不知何时被血神的信仰扎了根,虎视眈眈地盯着这个分崩的帝国。

    就在这个时候,已过三十的田易再次回到了家乡,见到了更加残破的故乡,以及残破的家。

    “易,你终于回来了。”

    父母自然是很欣慰,在这个乱世中,独子能够返乡,自然是唯一的藉慰了。

    可是田易的心却是一片冰凉。

    “回来的话,趁这个时间,把婚事给解决了。”

    “苏瑟姑娘还等着你呢,人家对你这般深情,可别再辜负了。”父亲穿着带补丁的袍子,慢吞吞地喝着茶,刚过五十的他却苍老地如同老人。

    “你二爷家的孙子也出生了,你还不知道吧,名字叫田不痛,古有辛门大将弃疾,今有我田家男儿不痛,真是个好名字,将来说不定能成大将呢。”

    “是个老大的胖小子,可有劲了。”

    这是极其平淡的日常,可是在田易的记忆里,确实无论如何无法忘却的一幕。

    甚至在现在,田不泪都能感受到揪心的疼痛与愤怒。

    也不是什么岁月,命运,仅仅是两只眼睛一条腿的事。

    哦,自那场逃婚之后,有仙人在梦中取走了他父母的各一只眼。

    而他们好像并不在意,仿佛这只是平常的歉礼,仿佛人肉只是货物一般。

    田不泪可以清晰地感受到,田易那个平淡的外表下隐藏着多强烈的杀意。

    他微笑着应和父母的闲谈,在送他们休息后,缓缓的,如同平常一般,走出家门,杀进了灵界。

    那个时代的低灵位面还不能称为是位面,它们和现实处于一种叠加的状态,在特殊的状态下是可以肉身进入的。

    所以当狐妖们看见公羊剑客杀上山头的时候,并没有很惊恐。

    它们穿着华服,端着礼,想要给‘公主殿下’的驸马爷一个下马威。

    怎么说呢,现在回想起来,那大概是婚闹堵门般的游戏吧。

    可惜它们面对的,不是新郎官,而是公羊倌。

    那时的人类,对于灵界的研究还没有那么透彻,对于纯真的意志能造成什么还一知半解,停留在精诚所至,金石未开的地步。

    可是对于‘苏瑟’来说,那必定是末日一般的杀意。

    曾经群聚于此的大妖们早已离去,各奔东西,新婚之人,怎能与他人多往。

    这一座红墙绿瓦的山间楼阁,只有寥寥无几的召唤物。

    曾经牢不可破的公主居处,被一届凡人的杀意,攻破了。

    就连她自己都没想到,老实的田易竟然会做得如此极端,而且,若不是今天这个时节上的巧合,那些个大妖都不在。

    无论是那个取走田易双亲眼睛的乌煞,还是咆哮山林的山君,又或者是巴山柳,还是苏奶奶,就算是她那个妹妹,都没有一人在场。

    没有一个在场,不是被人间乱象牵扯,就是修行有误。

    只有一个化人未成,卡在成人之礼最后一步的‘苏瑟’。

    高傲的公主做梦也没想到,担心大半辈子的人间欺凌,就这样悄然到来。

    算尽机关一场空,她依然要面对自己丈夫的欺凌。

    无论她装成如何高傲自然的样子,穿着那件红装,踩着花瓣,来到田易面前时,还是忍不住胆颤。

    这是她一生中第一次对人类感到胆颤。

    也许会有转机,可是当田易的目光扫过那两个罐子里的眼球后,她就死了这颗心。

    一片红绫之中,少女面容的新娘站在楼梯上,看着红衣血刀的丈夫一步步踏上阶梯。

    想来那可真是悔恨交加,几曾何时,她也是这样看着凡人的,低贱的,弱小的,丑恶的,可是当这个眼神出现在人类身上时,她也感受到了属于人类的恐惧。

    唯一值得庆幸的是,红妆遮盖了她的苍白脸色,长裙掩盖了她的颤动,让她得以用高傲的姿态面对他。

    “你知错了吗?”

    “何错之有?”

    她可以看到某人的拳头微颤着,可是他说不出道理来,因为他历来如此,更别提狂怒的当下。

    “再问你一次,改还是不改?”

    “你算什么东西。”你不过是一个趁人之危,欺负弱女子的人渣而已。

    而接下来的一幕,也毫不意外了。

    苏琴失去了一只眼睛。

    命运的转变对于田易来说如此突兀,可是在田不泪的思考里,这确是情理之中。

    无需多言,几十年前就已经诞生的愿力论广泛传播开来。

    无数像田易一样舍弃了旧时代的人集合起来,不知是哪一场战争中,金色的灵力诞生了。

    也许是那漫长的远征,也许是第二次血神战争的压迫,又或者是和旧传承的最后内战之中。

    当那些死去的人来到灵界之时,兀然发现,曾经的队友已经等候多时。

    “同志,变运尚未成功。”

    屠神者,于灵界等候多时,等待着世界描述它们的丰功伟绩,等待着人类在杀戮中崛起,等待着人间注定的辉煌到来。

    他们斩杀神明,守望人界。

    然后,当一切结束的时候,他们当自行消散,给心中念念不忘的家乡留下一个稳定的灵界。

    再也没有神明给凡人打下思维钢印,偷走他们的梦想与未来,再也没有神明踩着凡人的头颅,要求他们的虔诚,而屠神者,作为最强大的剑,作为旧时代的最后残余,理应当和祂们一起死去,被人类遗忘,永远埋葬不可名状的怪物们。

    本应该是这样的,田易亦然。

    可是他始终无法忘记那张染血的脸,忘不了那天满目的血红。

    那是什么样的红色呢?明明和杀意差不多,却意外的透着一股温柔。

    那是某个少女的许身仪式,在这场属于人间的仪式后,她将从一个远于人世的公主,降为生老病死的凡人,和他相濡以沫,共度一生。

    然而他却将这片心意打落一地,就像是踩过的那些玫瑰花瓣,化作一地烂泥。

    即使说着人类永存的誓言,即使是斩杀驱逐了那些不可思议,即使是经历了那么多,当他的灵体坐在篝火前,看着战友们缓缓化为灰烬时,他还是不可控制地想起了未过门的妻子。

    可是又有什么用呢?自己处在这远于人界的极远处,连时空间都化为虚无,连一句对不起都讲不了。

    当初的事情一定要做出那样吗?

    把她关在那座阁楼里,不许她再干涉人世,可那还不如杀死她。

    所以她还在那里吗?会哭吗?会难过吗?

    像无数的痴情渣男一样,田易远在天边的灵魂落下泪来。

    屠神者的一生即将结束,许诺过的不朽尽数化为灰烬,一个亵渎的念头出现在他的脑海中,那是成为屠神者后再也没有思考过的。

    “如果有来生就好了。”

    “如果有来生,我会补偿她的,我会做个好人的。”

    “如果有来生。”

    真诚无比的誓言照亮了他的灵体,在燃烧了大半后,笼罩了他的灵体,人类的集体意识响应了他的要求。

    一个全新的灵魂被斩不断的感情拉扯着,回到人间,在某个非人非妖的未定义幽灵面前,留下了那一句誓言。

    “哪有那么简单,你要给我做牛做马的。”

    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应,只是被拉扯着进入轮回之中。

    “你要给我做牛做马的。”

    少女如是说道。

    田不泪睁开眼,听到的就是这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