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渐升,夜黑风高。
小老板端坐在天台,双目半闭,在月光的照耀下宛如一座石雕。
他在感受这座城市的气息。
正和人一样,城市也有它自己的气息。
在白日的时候,它会向世人展现自己的特色当地特产,独特的文化和地理,又或者是悠久沧桑的历史,都尽力地展示在世人眼中。
而反过来,又借由世人,来稳固自己的形象。
但那只是外表,如同妆容和华饰,那是它竭力想要成为的样子;当夜晚来临,城市卸下自己的妆容,扔掉所有的包袱,将黑暗与原始展露在月光下。
小老板是属于夜晚的,他是这座城市阴暗面的组成部分。
像感受自然一样,去感受城市,这是师父教授他的,在城市中生活的法门。
高耸的大楼,如同林立的树木,咆哮的车流,则是生命之水,联通一切,当然,其中的灵魂,最具生机的,还是居住在森林中的野兽们。
被小小的格子束缚着,被娱乐牵扯注意,安全感和幸福感在无形中消磨着他们的兽性。
属于黑夜的本性在一步步走向灭绝,而不幸又或者是幸运,暴力和欲望并不是那么容易灭绝的东西。
北边一片寂静,只有微弱柔软的声响,如同草兽那般轻灵,那是学子们聚集的地方;西边庄严而有序,如同半睁的凶兽,那是政府所在;南边是居民,他们喧杂而活跃;东边,也就是小老板所处的位置,一直到市中心,都是霓虹灯与夜灯的天下,这里,是疯狂的狩猎场。
小老板就像是一位熟练的猎人,他把自己融入进这座丛林之中,触摸着它,闻它的气味,再将信息交给本能处理。
那些漏掉的细节,与往日不同的违和感,人类的认知无法处理的角落,都交由直觉处理。
所谓的宁静和喧嚣都是假象,无数的喧闹混在一起,凑成共鸣,就会形成宁静的假象,而喧闹,却又说明那里的寂静刚被打破。
庞大的信息流不断地传入脑中,即使像是小老板这样超出常人的人,也无法处理这种程度的信息。
他只是感受着,想象自己是这座城市的一部分,忘掉在这里端坐的,小小的肉身,融入进入整体。
如果城市也有灵魂的话,那么,小老板此刻所作的,就像是向它祈求,祈求启示。
伴随着北边的微微骚动,夜晚渐渐转入深夜。
他闻到了!
那是鲜血的味道,赤裸裸的欲望,一位狩猎者正在城市之中游走。
那不是都市的味道,那是原始的欲望于灵界发酵,变质,又回到人间之后的诡异气息,邪恶而陌生。
小老板睁开了眼睛,他的狩猎开始了。
柳青低头看了一眼手表10点57分。
他抬起头,看着圆亮的月光,感觉到身体的深处,有什么东西正在骚动,趋势着他进行狩猎。
每当进入夜晚的时候,他总会格外地兴奋。
所有情绪都沉入黑暗,然后从中升起的,如同冷酷的幽灵一样的东西,掌控了这具躯壳。
重生的他,失去感情的他,感到了非情绪的兴奋他能清晰地感受到黑暗中的一切,就像是觉醒了什么另类的感觉器官一样。
阴影不再是漆黑一片,而是一种淡淡的,透明烟雾一样的东西。
他的感官格外兴奋,任何的风吹草动都逃不过他的感知,而如果在白天,这份兴奋会让他烦躁无比。
这是属于夜晚的恩赐,柳青如是想道。
他轻盈的越过屋顶,没有发出一丝声响,异类的本能代替人类的思维他抓住屋檐,晃动着身体,行云流水的动作让他立即跃上了另一座屋顶。
就这样,他极快地在楼顶间穿梭,遇到大马路,也能躲在阴影中极快地掠过。
甚至连监控摄像机都很难拍到他的身影。
柳青感到愉悦,那是一种自由感。
他不需要像白天一样伪装自己,把自己的本性塞进一个阴沉的躯壳里。
在夜晚,他放纵自己的本性。
踏破规则的,不,超越规则的快感,他能轻易地掌控同学们的生死。
宿舍楼的防盗措施对他来说形同虚设,他甚至能站在同班同学的床头前,静静地凝视着他们。
虽然很是危险,一不小心就会被发现,但是那种穿行于黑暗中的窥探感却带给他无上的快感。
他曾经登上宿舍楼的阳台,就挂在上面,隐藏在阴影中,听着下面的同学嬉笑打闹。
还用自己的能力蛊惑他们,让他们做出各种对自己有利的判断。
比如关门不锁,比如格外地渴望睡眠。
这些都是可以轻而易举做到的。
有几刻,柳青会思考着是否能操控着他们自尽,从阳台上一跃而下,但是这个想法马上被自己抹去了。
他不是那样的禽兽,他只不过是一个得到恩赐的幸运儿罢了。
“只要有这种力量,这个世界对我来说不过是游戏。”
得到这份力量,还要多亏了自己那个酒鬼父亲和嗜赌的母亲。
他们的忽视让自己能够得到第一份鲜血,一步步积累起力量,达到今天的成就。
一想到他们,柳青就感到一阵厌恶,甚至想要有杀死他们的渴望。
但是他制止了自己“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永远也不会成为那样的人。”
自己永远都不会成为那种人渣,道德低下,自私自利的混蛋。
他如此地提醒着自己,同时稳步地提升着自己的力量,在高中毕业后进入理想的大学,作为一个正常人的同时掌握着强大的力量。
原本应该是这样的。
可是计划赶不上变化,先是一次意外,一个醉酒的瘾君子,即使不吸血,他也会死亡的,于是柳青就多采了一点。
结果就是让吸血鬼的传言飞得遍地都是,甚至在下一次狩猎中被一个恐怖的男人追了大半个城市。
他本该收手的,至少停息一段时间,避避风头。
可是,那力量的蛊惑实在太强了。每当夜晚降临的时候,那种在风中穿梭的自由,和掌控一切的感觉,让他沉迷。
像是自我欺骗一般,他蛊惑着自己“上次只是运气不好,不可能每晚都遇见他的。”
“实在不行,那就潜入居民的家里,少量多次。”
这样像是,柳青又开始了今晚的狩猎。
而他还未曾发觉,自己的抉择是多么的愚蠢,简直就像是被人操控着的那样。
很快,柳青就确认了自己的狩猎场所。
这是一处寻常的小区,不是特别新,也不是很旧,常见的绿化设计,不甚严谨的摄像头分布。
这方便了柳青的行动,他灵敏地攀爬在墙壁上,在黑暗中慢慢移动,寻找着没有上锁的窗门。
不久,他就找到了自己的目标。
这似乎是一个粗心的青年人,透过窗帘的缝隙,柳青可以看到小块卧室,那个青年人就躺在床上,睡得正酣。
“就决定是你了。”
他昂起头,缓缓地吐出一口浊气,黑雾般的浊气慢慢地透过缝隙,弥漫到卧室的每一个角落。
青年人的鼾声更长了。
柳青仔细地倾听者,缓缓地拉开了窗户。
慢慢拉回窗户,他已经在窗帘的后面了,而青年人丝毫没有发觉。
柳青缓缓靠近了青年人,没有发出一丝声音。
他已经确认了这是一个健康的男性,稍微损失一点血液根本不算什么,正当他准备吸血的时候,他感受到了异样。
他回头,却看见一双碧绿的圆眼盯着他。
那是一只黑猫。
黑猫裂了裂嘴,发出一阵轻轻地呼噜声。
柳青还从未见过猫发出这样的声音。
“警告,威胁。”
但他还是轻易地读取到了这样的信息。
柳青并没有退却,他只是对猫的清醒有些意外,反正猫也不能说话。
于是他朝着黑猫,蛊惑一般挥动着手,很快,黑猫就陷入了沉睡中。
柳青继续着自己的吸血,他从口袋中摸出小刀,再次靠近了青年人。
然而他还是感受到了异样感,于是他回头看向黑猫。
黑猫团成一团,甚是可爱,于是他朝远方看去,却几乎被吓掉了半个魂。
那是一座神像,仅仅是半个脸,在隔墙的后面,静静盯着柳青。
那是可怕的东西,就像是正常人见到尸体,见到妖魔鬼怪一般难以自控地恐惧,柳青如同炸了毛一眼瞪大了眼睛。
在他还没能反应过来之前,他就已经跳出了窗外。
“那是什么东西?不对,怎么回事?”
不过是一个随处可见的神像,自己为什么会如此害怕?
柳青不可思议地看向自己的双手,它们还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属于寻常人类的那一部分柳青不明所以,他疑惑地思考着,而属于黑夜的那一半柳青,却怎么都不能安静下来。
柳青疑惑地寻觅着恐惧的来源,好奇地触碰着另一半自己,却只见到无数记忆碎片
有光芒万丈的长鞭自天空劈下,发出巨响的同时带来撕裂般的痛苦,柳青打了一个哆嗦。
“怎么回事?”
半天才平静下来的他只能将这一反应归咎于黑暗的恩赐“既然是黑暗的一面,就肯定会惧怕这些神明的。”
他如是安慰道,可是心中的不适依然没有抹去这世上明明没有什么神明啊。
连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现在的他,处于一种什么样危险的境界。
黑暗的一面在他还不知晓的地方悄悄腐蚀着他,干扰着他的思维,操控着他的行动,指引着他慢慢孕育体内的黑暗。
虽然经历了这一次惊险,可是柳青明显没有空手而归的想法,他很快就寻找到了另外的目标,并且极快地完成了今晚的任务。
感受着鲜血在体内缓缓下沉,其中的糟粕逐渐沉入深处,而血色的精华,却升腾着涌入四肢百骸,化为他力量的一部分。
他的感知更加清晰了,虽然暂时看不出来什么变化,但是柳青通过本能感受到,周围正在有什么新的东西被感知到。
那是轻微的,可有可无的细微声响,好似低语一般。
他抬头看向夜空,月亮已经有下颓的趋势了,再过几个小时,阳光就会遍布每个角落。
他需要准备离开了。
和来时一样,他隐匿在黑暗中,快速穿行着。
可是这次,他明显感受到了些许异样每当他踏入阴影的时候,总会有什么声响出现。
细微的,像是气语般的低语声。
但是它们是如此的契合着黑暗,所以柳青甚至没有质疑,他只是尽力去分辨着它们。
“停下躲藏!”
终于,一声格外清晰的耳语被他捕捉到,那仿佛是阴影的声音,如纱如雾,缥缈细微。
出于对黑暗的亲和,他听从了这个声音,他屏住了呼吸,隐匿在黑暗的最深处。
正当他对此感到迷惑时,一个人影兀然出现在不远处。
一席黑色的风衣,右手放进风衣里,黑发的年轻人佝偻着,在月光下四处环顾。
柳青认得他,那个晚上,就是他追捕着自己。
黑暗庇护着自己,他如是想道。
黑发的狩猎人如同感受到了什么,停了下来,警觉地四处搜寻着。
柳青又一次听到了黑暗的指引,他顺从地放松着身体,让自己的注意力缓缓消散,就如同睡眠一样。
小老板握紧了腰间的匕首,他尽全力感受着四周的风吹草动。
虽然刚才的一瞬预感可能是错觉,但他绝不敢冒这个险。
他躲在阴影中,自信没人能够发现,就这样躲藏着。
可直到月光都黯淡了,周围都没有任何声响,他苦恼地走出黑暗,揉了揉头侧,挫败地离开了。
而柳青,就在他躲藏的不远处,缓缓地站了起来。
他看着对手离开的方向,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