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赵花锦一点都不像一位公主。
她甚至不像一位寻常的大家小姐，尽管她衣着锦绣，遍身珠玉钗环，可她和那些武人将士一起喝酒说笑，毫无违和之感。
反倒是果蓝坐在一边，看着自家姑娘和粗人们混在一起，不禁赞叹地点头。
我家姑娘就是厉害。
既能和高居庙堂的陛下斗嘴笑闹，还能和手握大权的太后周旋自保，又能放下身段走入底层人士之中，和他们谈笑风生……
“姑娘。”
果蓝正想着，只见一个怯生生的小丫鬟从内院走出来，朝她福身行礼，“姑娘，我们老夫人想给长公主殿下请安，想请长公主殿下到净室坐。”
小丫鬟格外怯弱，尤其是说到“长公主殿下”这个词的时候，她声音都在颤抖。
对她而言，别说那边喝酒的长公主殿下了，就是眼前这位长公主殿下的丫鬟，那一身气度也是她望之不及的。
果蓝站起来，朝她福身回礼，“敢问老夫人请我们长公主有何事？若是有话要说呢，我这就去回长公主。若只是待客之道的话……就不必了把？你瞧长公主和卫将军他们聊得正开心呢，再者也恐吓着老夫人，你细想想是哪种？”
那小丫头果然歪着脑袋想了好一会儿，才朝果蓝小声道“我们老夫人说，长公主大驾光临，怕老爷他们唐突了长公主，才让我收拾了净室请长公主进去坐。”
“那就是待客之道了。”
果蓝笑道“那就不回长公主了，请姑娘带我去内院吧，我去把我们长公主的意思回给老夫人听。”
小丫头愣愣地盯着果蓝看，同样是做丫鬟的，眼前这位姑娘多么落落大方，多么神采飞扬啊！
连丫鬟都如此，可想而知那位长公主殿下的风采。
小丫鬟心向往之，忍不住朝席上的方向看去，忽见那位尊贵美貌的长公主殿下挽起优雅的大袖，露出一截雪白皓腕——
划拳？
小丫鬟简直怀疑自己看错了，长公主殿下居然会……划拳？
那不是糙老爷们干的事吗？
果蓝瞧见她惊呆的目光，赶紧挽着她的手往内院走去。
大惊小怪，划拳怎么了？
我们姑娘出格的事多着呢！
……
“将军，那不是长公主的马车吗？”
卫府外头，一匹白马当先，赵威行骑在马上英姿飒爽，任谁也看不出他曾经受过那么重的伤，浑身鲜血动弹不得。
跟着他的一个士兵指着卫府门前的马车，赵威行跨下马，嘴角勾起笑意，“看来咱们还来晚了，有人先到了。”
士兵手里提着贺礼，那是为了卫城升官特意备的。
赵威行并不认识卫城，可此番兵部贪污案能够彻底被清算，卫城出了不少力气，他这才冒昧前来恭贺。
既然赵花锦也在这里，那就不算冒昧了——
算是来得正好。
“老爷，老爷！”
那白发苍苍的老苍头又进去禀告，仍是一副惊恐表情，众人以为他又说不出话了，没想到经过方才赵花锦的刺激，他这会儿倒是很快回过神。
“老爷，国姓爷来咱们府上给您道喜了！”
“啊？国姓爷？”
卫城站起来，这回他比看到赵花锦来还惊讶，“我与国姓爷素昧平生，他怎么会到我府上给我道喜？”
若说单是为城防军主将这个职位，那是不可能的。
城防军主将对卫城和他的一众弟兄来说是极高的荣誉，可在真正的达官贵人眼中，根本算不得什么。
赵威行乃是少年成名、叱咤沙场的武将，品高位重，怎么会把自己这个区区城防军主将放在眼里？
“你怎么来了？”
卫城才迎出去拜赵威行，便听见身后有些酒意微醺的赵花锦举着酒杯朝赵威行招呼，“知道你好了，也不该这么早出来走动。”
好了？
什么好了？
卫城听得莫名其妙，但他从赵花锦的语气听出来了，赵花锦认得赵威行，并且十分熟悉。
熟悉到两人之间有什么不为外人道的小秘密。
卫城忽然觉得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再看自家这破落的小两进院子，招待赵花锦和赵威行这样的贵客实在是太寒酸了。
“国……赵将军！”
卫城想了想，还是决定以军中的称谓来称赵威行。
他普普通通一称呼，赵威行却眯了眯眸子，冷峻的面容显出一丝笑意。
他也朝卫城一抱拳，“恭贺卫将军升迁。在下冒昧前来道贺，还请卫将军别见怪。”
见怪？
怎么可能呢！
席上那些将士都欢喜坏了，他们之中许多人一辈子也没见过这种像赵花锦和赵威行这样的贵人，今天却一见就见了俩！
乖乖，还是沾了卫城升迁的光啊！
赵威行让跟随的士兵把贺礼交给卫城，卫城接过来又给那个老苍头，让他带到内院去给老夫人归置。
“赵将军光临寒舍，末将高兴得很，怎么会见怪？”
卫城抬起头，还是把心中的疑虑说了出来，“只是末将有个问题，不问心里过不去……不知赵将军和我，我们……将军为何会来给我道贺呢？”
这个问题，席上诸人也都很想知道——
除了赵花锦。
她知道答案，不消赵威行再说。
赵威行看了看席上之人，见都是城防军的将士，众人在一起气氛十分亲密，这种气氛他很熟悉。
他和他的部下在一起的时候，气氛和这一模一样。
可见城防军虽然不上前线打仗，但是他们的凝聚力不比别人差，尤其是在卫城的带领下。
赵威行见此，干脆说了实话，“我曾率十万大军在河东与辽人征战，弟兄们九死一生，可兵部呢？他们在后头安稳的地方，克扣我们的军饷，以次充好给我们劣质的武器和盔甲，害得我死了多少弟兄？”
“卫将军在金殿弹劾兵部，让兵部那些贪官污吏都受到制裁，这番义举告慰了多少弟兄的在天之灵？卫将军对我的弟兄有恩，就是对我有恩！”
没想到这位身居高位姓“赵”的将军，竟然如此爱护他的兵卒！
在座都是为兵为将之人，听了赵威行的话顿生亲切之感，原本陌生的人坐到一起，亲热地交谈起来——
“我早就说了，河东战败不能怪赵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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