焦急、彷徨、恐惧、不舍和无措，北辰修一眼一眼的看着沈君兮，拉着她的手不肯松开，几分无力的跪坐在塌边，只给稳婆和舒月让出足够接生的一点空，除此之外，任谁都不能将他们分开。
接生的过程还算得上是顺利，沈君兮腹中的两个孩子好似明白母亲生养他们的不易，胎位很正，没过多久，稳婆就将孩子取出来了。
一儿一女，是一对龙凤胎。
随着一声啼哭响彻天际，屋外的大雪好似也跟着停了，阳光倾洒而下，紧接着又是一声女婴的啼哭，更细嫩一些，却也是中气十足。
两个孩子并没有受到母体的影响，都很健康。
或是说，是他们的母亲将自己身上的每一丝养分都给了他们，只为让他们茁壮成长。
舒月和稳婆一人抱了一个，眸色中带着些许焦急看向了沈君兮。
榻上女子额上满是汗水，似乎眯了眼睛，她什么也看不见，也什么都听不见，只能凭借着一点微弱的感知，自喉咙里发出一点声音。
“让我，摸摸孩子。”好似拼尽全力说出来的这几个字，沈君兮双眸不曾聚焦，也没有任何神采，她几分无措的看着床边，舒月忙跪坐在塌边，将沈君兮的手放在了婴儿的脸上。
沈君兮小心翼翼的，不敢使出丝毫的力气，觉得指尖触到温软的肌肤，唇边终于溢出一些弧度。
这是她的孩子。
北辰修垂眸掩去几许酸涩和恐慌，在沈君兮掌心写着字，告诉她，她诞下的是一对龙凤胎，两个孩子情况都很好。
让她安心。
沈君兮收回了手，舒月让稳婆将孩子抱下去清洗，鬼医进来替沈君兮把脉。
自始至终，从孩子生下来到现在，北辰修都只淡淡扫过他们一眼，目光一直集中在沈君兮身上，一分一秒也不曾离开。
沈君兮此时眉眼间带着几分疲惫，躺在床上微微阖眸，鬼医正在替她把脉。
诞下胎儿之后她只觉得浑身轻松了许多，连着耳目都清晰了起来。
只是这种通透感，渐渐变成了一种虚弱，好似生命逐渐流逝，你却什么也抓不住那样的感觉。
沈君兮张了张嘴，却没有力气说话。
舒月将温水送到她唇边，她方才就着咽下去了一些。
她现在真的好累，好像就这么直接睡过去，可她又好害怕，害怕她就这么一睡不醒了。
真正面临死亡的时候，沈君兮才发现，她哪里有自己想象的那般坦然。
这个世界上值得她去留恋的人和事太多太多，没有什么是可以轻易抛舍的。
眼前一阵模糊，有恍惚而又明亮的光线，还有几道黑影在她面前晃来晃去，可不知为何，就是没有一点儿声音。
对了，她早就听不见了。
恍神间掌心传来些许粗粝的触感，像是有人在她手里写着什么。
那不是北辰修的手，好像是……鬼医的。
他说，好好睡一觉吧，别担心，醒来了就一切都好了。
沈君兮原本强撑着的坚强在鬼医的话中化为乌有，很快那只手再次被握住，是北辰修，他的手宽阔而温暖，包裹着她，让她心生安宁。
她知道，不论发生了什么，北辰修都会一直在这里陪着她。
终于，强撑着的那口气逐渐散去，沈君兮渐渐失去了神智，沉沉的睡了过去。
待到她彻底合上双眸，呼吸也变得平缓，北辰修方才转头看向鬼医，“前辈，兮儿她怎么样了。”
鬼医叹了口气，道“你且放心，她暂时还不会有事。”
“她刚生下孩子，身体还有些虚弱，可先前经脉里的堵塞之气竟化开了，也算是一件好事。”
“只是她的生命力，仍旧在流失。”鬼医看向北辰修，有些话似乎很难启齿，可事到如今却不得不让他知道。
“她还能再撑几天，就像是传说中的回光返照，但到底能撑几天，就要看她自己的造化了。”鬼医说完后，便去自己的药箱中取了银针，尽全力替她稳住身体情况，而这也是他在沈君兮临走前，能做的最后一件事。
施完针后，鬼医便无声地离开了。
沈君兮已经睡下了，睡眠有利于她身体的恢复，最好是让她先静养着。
鬼医行医几十年，像沈君兮这样油尽灯枯却还剩下最后一口气的病人不是没见过。
她之所以现在还活着，不过是那一点执念罢了。
可这世间并非所有的执念都能变成一个好的结果，更多的还是无奈。
凤栖宫内，早有侍女将染血的床榻被褥轻手轻脚的换掉了，北辰修将沈君兮轻轻地放在床上，屋子里燃了银丝炭，温暖如春。
从孩子生下来到现在，北辰修还没有专程去看他们一眼，一直在这里拉着沈君兮的手，等着她醒来。
从晌午到半夜，水米未进，就这么看着自己挚爱之人，眉目间饱含深情，回忆着两人过往种种，一点一滴的深情。
皇后产子本是一件大事，且不说别人，寿亲王和上官钦夫妇都从宫外赶来，想要看看这对新生婴儿。
不同的是，上官钦最为了解沈君兮的身体情况，除了孩子，他还要更担心沈君兮一些。
后来听说沈君兮诞下胎儿之后倦极睡过去了，方才放下心来。
这几日，北辰修更是无心朝政，上官钦和寿亲王商议过后，索性给北辰修打了个招呼，决定在宫中暂住几日。
上官钦本想去看一眼沈君兮，却被婉拒了。
舒月守在门口，告诉了他原因，他们想要给北辰修和沈君兮最后一点独处的时间。
上官钦此时进去，毫无意义。
然舒月的阻拦，却让上官钦愈发烦闷，心生隐忧。
那个精才艳艳的姑娘，运筹帷幄的沈太后、智谋双全的东楚丞相、贤良淑德的沈皇后，终究是要离开这人世了吗。
虽是很早便注定了的结果，可任谁想起这件事，都会经不住的悲从中来。
北辰修在沈君兮塌边守了整整四个时辰，她终于还是醒了，那一瞬间心情的大起大落让北辰修几近崩溃，可至少，她现在还在这里，还在自己身边。